花仍在开

明清

·

看友子的花海，让我想起我那些从冬天就开过来的花朵。

我收藏了⼀首友子当时为它们写下的诗篇，再翻出来，细细的读，思绪回到那个晴朗的午后。

◎美丽的时刻

友子

井水清冽

阳光掷地有声

“是洗被套的好天气”

一一呵，这是一个主妇的念头

可不是一个诗人的主意

你看，这双手修长，灵气四溢

似乎在急于寻一枚好词

来描绘此刻的美意

这双手也犹疑，它粗糙

握着锄头，种植蔬菜和粮食

只是偶尔在空地撒下花籽

它今天还保持着古老的浣洗方式

反复捶打

一遍遍搓揉

直到练如初净

我晾起我普通又平凡的日子

风拂过我开垦的花地

我想起一首读过的诗

一一风在摇它的叶子

草在结它的种子

我不是诗人

我只管收起此刻的美意

那是年尾大扫除的日子，我的手却抬不起来了，天天跑跌打医院，将被子浸在盆中，到了下午回来才有空洗，手不能出力，就用脚踏，再冲上几遍。白花花的井水真是舒服，午后的阳光真是迷离，新开的花更是悦人，有风轻拂，影动心动。我将被子晾在竹竿上，坐在院子的砖墙上，写下那些美丽的时刻。

那段时间本来有些心灰意冷，没有了写字的欲望。简姐姐在留言中说盼我更文，加上瞬间的欢喜，我很快完成了那篇流水帐。心情与花有关，也与情意有关，那些花在摇曳，与晒在竹竿上的花色多么相似，坐着，看着，读着，有花香在荡漾。

人们爱花，是打心眼里爱的，买张被子，也要有花的，将它盖在身上，仿佛将春天披在身上。

春天绽放在即，时间无声的响，将灰尘从每个角落⼀⼀抹去，是年年岁末要做的事情。

这也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情，写过我便忘了。没想到友子还写了诗，写给花的句子也是写给日子的。这让我无比感动。

后来，春天的花如期盛放，并越开越多，我将它们当成新年的祝福，那满地的鞭炮纸，与花儿⼀样红。

新年伊始，人们的心中怀揣的都是美好的愿望。花不断开出来，先是秋英，再是格桑，然后是紫云英、茼蒿、车矢菊、麦瓶草、麦蓝菜、百日草……花⼀样样开出来，许多都是我未见过的花朵，花色越来越丰富，不断刷新我对于春花的印象。

花开⼀朵，我便想写⼀朵，于是那些日子，拍花、写花成了日常。为着⼀朵紫云英兴奋了好几天，没想到十来块钱买来的种子，给我送来⼀个如此丰美的世界。

后来，花便开到夏天去了。生活中发生了许多事情，随着花朵的凋谢，大部分的花纷纷结了花籽。⼀场场的雨过后，跌下的种子又长出新苗，并⼀天天长大，后来的花朵又热闹过⼀阵，也许是我喜新厌旧，我激动的心却在日子的消磨中渐渐淡下来了。

再见那些熟悉的花，心里也没有了想像，车矢菊那样美，精致的面容，梦幻的蓝紫色，⼀点点高起来的自信，我却再无给它片言只语。

更多的花有了败相，拔掉不忍，留着又有点刹风景。小宝说：妈妈，那些花给了你那么多情绪价值，你怎舍得拔掉？

又犹豫了一阵子。我的心晃晃荡荡，需要新的花朵安放。我又买了一大包向日葵种子，将部分枯萎的花枝清理掉，然后刨上⼀个个坑，将向日葵种子埋入其中。

不用怎样期待，向日葵通通都打开了两片叶子，可是后来，它们没有好好长起来，不知被什么虫子发现了，向日葵全军覆没。

有点可惜的，但也来不及可惜。生活中让人感到糟糕的事太多了。几朵花算得上什么呢。原来的地方长满了草，它们占据了那些花开的记忆，只有边上的那棵百日草在开着，带点红，染些紫，它孤零零的开着，门前没有了往日花开的繁茂。

那花真是有耐心。层层叠叠的花瓣⼀片片翻开，花间吐着金丝，那细丝又开成金色的小朵花，花中有花，也是梦中有梦，人们赋予它们百日红，说的也许是花开的时间。

是的，我后来才知道，它们真的能开上许久许久，颠覆了“花无百日红”的印象。

它是春天的延续，也是美丽的延续，可是许多时候我都忘了它，我并不关心⼀棵花能开上多久，因为我发觉自己已失了美丽的心情。

百日草⼀朵朵的开，这下又要开到秋天去了，我还没有给它们留下一张图片。只在有风的时候，看过它来回的摇晃，直到它有⼀根枝条歪在了一旁。

它⼀心⼀意的开，直到花色变旧，像琐碎的日子失了鲜艳的底色。

人们也叫它百日菊，怪不得它也有“宁可枝头抱香死”的风骨。

日子过去，它仍没有落下，我端祥着旧花，像有点破旧的布条，花形仍在，只是花色暗淡，花瓣破损，没有了⼀朵花的生气。

花开花谢，连接起的也是人的生活。哪有时时的欢喜呢，所谓惆怅也是日子的一部分。那百日草仍在开着，早上去看，它又新开了一朵，有点小，有点怯生生，但很完整。

露水在花上，光也很快照在它身上，繁花开过，仍有⼀朵花如此明媚的开着，也是安慰吧。

能⼀时喜欢花很容易，能一直喜欢不容易，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在这里，我很是佩服友子，她似乎可以⼀直拥有⼀颗赤诚的心。

她待人真诚，心灵手巧，画画、编织、针绣、书法、写字，集众多才情于⼀身，篇多是鸟语花香，写满真情暖意，⼀根牵牛花藤，也能长出生活的彩色，这是一个痴迷四季的女子，在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花开，在她眼里，都是美丽的时刻。

我能想像她站在花面前激动的样子。⼀朵朵花开过去，眼前越来越斑斓，花随风起舞，喜笑颜开，她的眼睛目不暇接，只想将每一朵都拥在怀里。

⼀朵花会遇上另⼀朵，⼀团火焰会接近另⼀团火焰，这些自然生长的美啊，是内心不断加深的颜色。

庸常的日子，我也要去看看花，再提醒自己，再种上⼀些，不尽的四季，有不尽的花香。那些美丽的时刻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