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钱的花生米

何家干

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父亲在铜闸老街西街摆了个皮匠摊子。那小小的摊子，便是父亲维持一家人生计的依托。而我，还是个懵懂天真的孩子，每天放学后，总会迫不及待地奔向父亲那里。父亲看到我来了，脸上总会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我的心田。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分钱递给我，让我去不远处的老奶奶家，买两包五香花生米。

我接过钱，一路小跑着来到老奶奶家。她拣出两个用纸包好的花生米，递给我。我拿着花生米，匆匆赶回父亲那里，将花生米递给他。父亲接过花生米，把其中一包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那浓郁的五香气息瞬间扑鼻而来，让我垂涎欲滴。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父亲结束了一天的辛劳，收起摊子，缓缓地朝着家中走去。家中那张方桌，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父亲坐在桌前，一天的疲惫此刻才缓缓卸下。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包花生米，放在桌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酒盅，倒上一小盅最便宜的散装白酒。

父亲端起酒盅，轻轻抿上一口，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让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他拿起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那咸香酥脆的花生米在齿间破碎，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是生活中最美妙的音符。花生米的香气与酒的醇厚在口中交融，落入那简陋的杯盏里，竟好似滚出了几分知足的滋味。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父亲咀嚼花生米的模样。他那原本疲惫的神情，在这一刻渐渐舒缓开来，眼中透露出一种宁静与满足。父亲咀嚼花生米的声响格外清晰，那声音混合着黄昏的光线，缠绕着老房子里挥之不去的烟火气，沉沉地落在了我的童年里，酿成了一种特有的、叫做“家”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那样的醇厚，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咸涩。它不像山珍海味那般奢华，却有着一种源自生活底层的温暖。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五分钱买来的花生米，就是父亲一天辛苦劳作后最期待的慰藉，也是我们一家人生活中最简单却又最珍贵的幸福时刻。

岁月流转，如今的生活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尝过许多珍馐佳肴，却始终无法忘却那五分钱花生米的独特滋味。那滋味，不仅仅停留在舌尖，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成为了我生命中最珍贵、最温暖的回忆之一。它承载着父亲对生活的坚韧与执着，承载着那个特殊年代里一家人相互扶持、共度难关的厚重情感。即使时光已经过去了许久，那份情感却如同陈酿的美酒，在漫长岁月里愈发清晰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