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山记

柿子林

黛石是山的眉笔，蘸着温泉的雾气，在天际描出浅浅的弧。那些被指尖摩挲得温润的石屑，坠落在溪涧里，便漾开一痕痕青黛色的涟漪——山因此有了眉眼，含着千年未散的水汽。后来，这抹青黛被一双洞察世情的手拾起，揉进笔墨，成了红楼梦里那个蹙眉捧心的名字，让"黛"字从此有了泪光的温度，在书页间流转成永恒的怅惘。

黑与白曾在这里角力。两条龙搅动云团，把山峦拧成褶皱。墨色的鳞甲撞碎星子，银色的须髯划破晨雾，泉眼在震颤中涌出血色的热，又凝结成冰。最终，黑龙以雷霆之势镇住了山魂，将身躯化作连绵的山脊，鳞片成了崖上的黛石，吐息化作温泉的蒸汽，从此坐镇画眉，看云起云落，护佑着这方水土的安宁。

道士的衣袂扫过青苔时，追兵的马蹄正叩击石阶。他立于画眉山巅，指尖却指向东北方的小丘，那里的轮廓恰与主峰有几分相似。"帝王踪迹，在彼处。"官兵的甲胄映着落日，追进了那片陌生的坡地，而一袭布衣已沿着黛石铺就的小径，隐入山的褶皱。东北小丘从此被唤作"东画眉山"，成了历史褶皱里一道隐秘的注脚。

青黛入了红楼，黑龙安了山川，假丘藏了往事。画眉山的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被时光浸润的故事。而山后那汪温泉，自始至终默默流淌，用千年的温热，孕育着这一切——无论是纸上的泪痕，还是山石间的传奇，都在它的雾气里，渐渐酿成了岁月的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