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到鸡鸣

莺出幽谷

三十年前某日，陈君醒来说，梦见自己领着我和儿子去鸡鸣寺吃素菜。咦，为何是鸡鸣寺？陈君一笑：嘿嘿，那用说，正宗呗。

草蛇灰线，“鸡鸣”二字从此埋伏着。再读“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等等，于唇齿间袅起一缕古意外，对遥远的鸡鸣寺，隐隐，有了盼望。

三十年后的烟花三月，和陈君自驾下南京——南北朝时期的古扬州。与陈君并立于紫峰大厦最高处，目光越过玄武湖，认真辨认一座黄绿掩映的古刹，果然是鸡鸣寺。

北邻玄武湖，依古城墙，从鸡笼山趾迤逦而上；寺不高，地不僻，比邻金陵烟火；如一方温玉，镇住红尘衣角。

药师佛塔一塔高耸，于叠翠中崛起。七级八面，渐高渐细，最终收敛成宝塔形塔刹，金光直指天穹。塔身葺红，腰檐覆灰瓦，挑角悬黄铃，万绿丛中红黄点染，夺目得很！

沿鸡鸣寺路南行，遇见山门，明黄色，门洞上嵌修长匾额：“古鸡鸣寺”，清康熙题。山门坐西向东，绕过影壁，中轴线从脚下，曲折北上。石阶蜿蜒，天王殿、鼓楼、钟楼，毗卢宝殿、财神殿、观音殿等等渐次呈现。

古寺窄小，黄墙青瓦、飞檐翘角纵横交叠，转身或邂逅一堵黄墙，仰头或见一飞角，古柏古银杏穿插其中，青叶离披，错出檐甃之上。

那日，拈香朝拜的人或在等，或在拜，各怀心事。财神殿里满目是年轻的面孔，蒲团上纷纷跪下，磕头磕头再磕头，然后起身，眼里漾起微光，然后携着光芒散去。

终于走近药师佛塔，矗立在制高点，需要仰望。该塔高44.8米，1988年复建，梁大通元年初建的佛塔早已湮灭。塔底层供奉药师佛铜像，由明朝朱元璋登基时铸造，是鸡鸣寺镇寺之宝。

登上藏经楼，倚栏北望——一道苍黑厚重的明城墙，横卧于眉眼之间，载着六百年的风霜，静默如谜。

鸡鸣寺，可追溯到南朝梁武帝普通八年（公元527年）。彼时，萧衍在同泰寺旧址敕建新寺，晨钟暮鼓，竟引得众鸡引颈相和，“鸡鸣寺”遂得名。一度为“南朝四百八十寺”首刹，千年劫波，殿宇几度倾颓又复兴。此番踏访，所见庙宇楼阁，大抵是晚清复建的模样。

出门，转去“百味斋”。素菜，不及泉州少林禅寺素菜惊艳。环境却古典怡人，由百年老楼“豁蒙楼”翻修，此楼是晚清张之洞修建。

菜单素雅，封面为灰色布面大开本，左上角阴刻“斋”，右上钤一方小红印“百味”，右下角细细两行字，其余留白。

翻看介绍，方知鸡鸣寺与素食渊源颇深。原来南朝梁武帝重建同泰寺于此，四次舍身出家。他深研佛典，尤重《涅槃经》，遂召集僧众大会，颁布著名的《断酒肉文》，严令：“诸大德僧尼，当知啖食众生者是魔行，是地狱种，是恐怖因，是断命因…”自此，汉传佛教僧人断酒肉之制始成。

鸡鸣寺，果然是素食之肇始，如陈君所说：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