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味道】 ‍外婆的土鸡瓦罐汤 ‍

胡晶湘【夕照秋🍁】

<p class="ql-block">  外婆家在乾驿古镇外十里地,是个前临松石湖、后倚华严湖的小村庄五福湾(杨巷村),村中屋舍俨然,多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村头还有几间矛草屋,家家屋后都有一块用木槿枝或竹条围扎成篱栏的菜园。门前种着枣树,村口有两棵老皂角树,树上悬着几个鸟窝,儿时记忆里那可是外婆村里的标志物。在来外婆家的路上,只要蹬上两湖大堤,远远就能看见那枝稍上的鸟窝,此时预示着已快到外婆家了,我幼时的暑期多半是在这里度过的。</p> <p class="ql-block"> 每年夏天,湖水涨得极满,几乎要漫过堤岸。湖上水草肥美,荷接天际,野鸭成群,鸥鹭在苇滩上起舞蹁跹,村里的孩子们赤着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排着队往湖里跳。湖水先是凉的,继而便温了。我跟着他们摸鱼,撑着小船到湖心采莲蓬,摘菱角,割鸡头包(芡实)有时也偷摘邻家的瓜果,带刺的嫩黄瓜,咬一口又脆又甜。鱼是极狡猾的,手刚触到它的鳞片,便哧溜一下滑走了,莲蓬倒是老实的,芡实梗上生着细刺,稚嫩的手臂上被扎得划出许多条红红痕印来。外婆见了,总要心疼的数落几句,然而数落完了,又取出不知藏在哪里的药膏给我涂上。</p> <p class="ql-block">  然而最教我难忘的,还是外婆做的瓦罐土鸡汤。外婆家养着几只土鸡,平日里在屋后菜园里觅食。要杀鸡时,外婆便从厨房取出一把老菜刀,在磨刀石上"嚓嚓"地磨几下,然后去鸡笼里捉一只最肥的。那鸡似乎知道大限将至,扑棱着翅膀,咯咯地叫着,试图逃出小院。外婆的手法却很利落,不多时,那鸡便已经褪了毛,开了膛,切成块状了。</p> <p class="ql-block">  瓦罐是早就备好的,黑褐色的粗陶,外面凹凸不平,里面却极光滑。外婆将鸡块在锅里爆炒一番,加几片姜和少许盐后,再注入清水待烧开,便装入瓦罐中,然后把那瓦罐用火钳和罐耙子塞进灶膛里。那时乡下还用柴火灶,外婆将瓦罐放在灶膛里用余火慢慢地煨。我常蹲在灶前,看着那棉梗火星一闪一闪地舔着瓦罐周围。煨上三四个时辰,那鸡汤便好了。外婆用罐耙子将瓦罐从灶膛中拖出来,揭开盖子,一缕白气缓缓升起,香气四溢。汤是金黄色的,上面浮着一层油花;鸡肉已经酥烂,用筷子一夹便脱了骨。外婆总是先盛一碗给我,我急不可待地喝上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忍不住嘴馋喝上第二口。</p> <p class="ql-block">  如今外婆早已作古二十多年,老屋已易主重建成二层小楼房。那口瓦罐不知流落何处,或许已经摔碎了,或许被新主人用来腌了咸菜。松石湖围垦成了渔场,华严湖边八股头开垦成了知青农场,先由乾驿公社管理,知青返城后,归还给了杨巷村,华严湖还在,只是湖水不如从前清澈了;村里的孩子们也不再下湖摸鱼,而是捧着手机,盯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p> <p class="ql-block">  我后来招工走出了家乡,走出了那生我养我的地方,南来北往吃过许多号称“土鸡”的汤,有用砂锅炖的,有用汽锅蒸的,有用高压锅压的,有加了人参当归的,有放了枸杞红枣和香菇的,却总不如外婆那简简单单的瓦罐土鸡汤来得鲜美。那味道总在梦里萦回,有时半夜醒来,恍惚间似乎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然而睁开眼,只有城市夜晚永不熄灭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渗进来。我想,那鸡汤的滋味之所以难忘,大抵是因为里面掺了别样的调料——那是我回不去的童年,是外婆慈祥的音容,还有那永远温暖的怀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