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是好人多”

宋元家

　　前几天，去商超给会员卡充值，柜台服务员忽然凑近我，压低声音说：“大叔，您要是不急着用卡，明儿个再来呗？” 见我一脸疑惑，她笑着补了句说：“明天有活动，充值送礼品呢。”我一听就乐了，这姑娘可真会替顾客着想。旁边一位大姐听完这“内部消息”，咂咂嘴感慨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说起来那赠品不值多少钱，无非是十个鸡蛋或是一捆挂面，但姑娘主动提醒的劲儿，就像大热天里递来的凉白开，喝着不觉得啥，心里却舒坦极了。这事不由勾起多年前的一桩窝火事儿，现在想起来还牙痒痒。​

那会儿父亲在庄河光荣院病危，被送进医院 ICU 抢救。医生不冷不热地说：“老爷子脑出血，得开颅啊……” 我当时就懵了，赶紧给姑姑打电话请示，姑姑在那头急切地说：“你爹都 93 岁了，临走怎么还能挨一刀，把脑瓜子开瓢了？”见家属坚决拒绝手术，医生脸拉得比驴还长，悻悻地走了。​

     到了夜晚，我瞅见那个医生正在值班，便凑近小声问：“大夫，我父亲还能撑几天？我想让武汉的大哥赶回来见最后一面。”您猜那医生咋说？他翻了个白眼，指着病房冷笑道：“问我干什么？你去问患者啊！”一句话把我噎得够呛。妹夫在旁边嘟囔说：“估计是没捞着手术费，故意给咱找不痛快。”​

      第三天，父亲遗体告别仪式在殡仪馆举行。我正合计买几个花圈时，旁边的保安大哥拽了我一把，压低声音说：“兄弟，买个大的意思一下得了。也就那几分钟的事儿，你们一转身，这些花圈又被收回去卖了，花那冤枉钱干啥？” 妹夫听完，拍了拍这素不相识的保安肩膀说：“哥们儿，真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打那以后，生活里的暖心事儿就跟春天的柳絮似的，时不时飘过来几朵。有回带小外孙遛弯，路过小超市时，小家伙非要买橘子水，年轻的摊主却手一摆说：“这饮料我不卖给孩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还有次，有个中年妇女在路边卖樱桃，有个“城管”走来一边撵人，一边急溜溜地说：“我的亲大姐，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吗？赶紧去公厕吧！” 看我正纳闷，“樱桃大姐”笑着解释说：“他是让我躲进女厕所，他们进不来，等走远了我再出来接着卖。”末了她叹口气说：“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

　　说起来这 “世上还是好人多”，就跟老面馒头里的酵母似的，看着不起眼，却能让生活发起来。菜市场摊主多给老人添把香菜，雨天里陌生人递过来的半截伞，地铁上美女赶紧给老人腾座位……这些事儿虽是举手之劳，甚至微小得不值一提，却彰显了人品和教养，如同冬日里的暖气片，虽不惹眼，却着实温暖。你心怀善意与人相处，我赠人玫瑰传递美好，爱的延伸让我们的生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想当年在部队时，我从一个穷小子混到团职军官，每当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多亏有贵人提携。退休后，我写了一部反映潜艇兵生活的长篇小说《蓝鲸兵魂》，大连出版社高级编审张波、大连新闻传媒集团副总编辑耿玲帮了大忙。记得当时去小平岛海军部队审核，宣传科人员完全可以找理由婉言拒绝，高科长却说：“你写本书不容易，我们一定尽快审。”之后，这本书过五关斩六将，从省新闻出版局、海军和军委政治工作部，到中宣部新闻出版局几乎一路绿灯，终于赶在海军节前出版，算是给潜艇部队70华诞送了份薄礼。现在回想，若不是 “世上还是好人多”，哪个关口被卡一下，这本书恐怕还压在抽屉里呢。对于帮助过我的贵人，我总怀揣感恩之心，常念及他们的好。反之，对所遭遇的“恶人”之举，我往往嗤之以鼻，甚至扔上几句刺挠话，让其心里不舒服。​

一次，《大连日报》发表了我一篇稿子，报摊没有卖的，我便到邻旁的街道办事处求助，门卫大哥当即从报架取下这张报纸送给我。我掏出两元钱，他却摆手说：“要啥钱啊，过两天没人看下架就当废纸卖了。”不料，旁边一个小伙竟不答应了。一气之下，我不客气地怒怼道：“你是干啥的？装个鸡巴蹬。”说完，我拿起报纸解气地走了，气得他干瞪眼。事后得知，小伙是街道的临时工，时不时哈唬来办事的居民，以刷存在感。​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虽有各种添堵的时候，就像一锅好汤里掉了粒沙子，但奇怪的是人们总记得那锅汤的鲜，不大会计较那粒沙子。大概是善意这东西能传染 —— 你受过别人的好，就忍不住想对别人好；见过阳光，就想成为发光的人。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哪儿都能发芽。​

　　“世上还是好人多”这句话，像是遇到“坏人”时，经对比后发出的感慨。甚至有人认为，如今的恶人也许是比以前多了？其实，“中国人难为中国人”“老百姓与老百姓过不去”的事，在工作和生活中时有发生，甚至屡见不鲜，但这毕竟是极少数。也有人说这“好人多”是自欺欺人，我倒觉得这是生活给咱的甜头。从进化论说，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互相帮衬才能活下去。那些日常里的小善意，比如指路时多唠叨两句，公交上替忘带钱的乘客买张票，给 “快递小哥”送瓶水……其实比坑蒙拐骗常见多了。就像空气，平时不觉着啥，没了才知道金贵。​人生，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说到最后，我想起著名女歌手韦唯唱的《爱的奉献》：“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可不是嘛，这世上的好人就像天上的星星，看着稀稀拉拉的，凑一块儿就能照亮黑夜，我们何不去做这样的一颗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