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五台山(下)

时光倒流

1997年02月09日星期日 正月初三<br> 岁末那天晚上我们想放鞭炮,可是在镇子里转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家开门营业的店铺,结果向一位正在家门口晒太阳的女孩儿询问时,热心肠的她居然带着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一家经营鞭炮的人家,可一路上她只穿了一件毛衣。<br> 初一下午在黛螺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跟小超说话。当时我就想,这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呀?结果回头一看——还是那个女孩儿;初二中午回到广仁寺的我们,一进门就再次看见她正在院子里点酥油灯呢。既然这么有缘,那干脆明天我们请她当向导,对台怀镇外围的寺庙来个一日游,即使给人家一些劳务费也理所应当。 于是今天早晨一起床,梁子就开始梳妆打扮了,刮胡子梳头抹香香。看着他喜不自禁的样子,我和小超故意调侃道:“你今天是不是有喜事儿啊?”他当即义正言辞予以否定。其实都是从单身汉熬过来的,谁不知道光棍儿心里那点事儿啊?! 于是我们来到上次见面的姑娘家门口,准备再次“邂逅”她。可是我们走了好几个来回也没看见她,于是决定离开。这一下梁子沉不住气了,他居然建议我们仨到人家屋子里去找。可是这么早去一个陌生人的家,多没有礼貌啊?于是我调侃梁子:“那就谁刮胡子抹香香谁进去,多有面儿啊!”结果他居然没有勇气进去,那就打道回府呗! 结果没有女导游的一日游变得索然无味,不到中午我们就回来了。今天台怀镇上的许多门店都开门营业了,大街上也变得热闹起来。因为春节期间各个寺院也放假了,僧侣们大都在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与三五好友结伴而行去其它寺院走亲访友。因此行走在大街上,身穿袈裟的僧侣比身穿便服的普通人还要多。 我们也采购了很多吃的东西准备改善一下伙食。因为自从那天冒充乡干部“偷”的大白菜吃完后,我们已经吃了三顿没有绿叶菜的方便面。<br> 路过五爷庙前的广场时,看见从初一上午就开始的戏剧联演仍在进行,这是当地春节期间民俗活动的重头戏。包括初一凌晨去五爷庙烧香的活动,都因为那天早晨我们要去菩萨顶而被割舍,实在令人遗憾!<br> 傍晚的天空彩云飘飘,酒足饭饱的我们激情重燃,于是再次徜徉于日暮时分,玉宇琼楼所营造出来那份的宁静与安详之中。此刻在朝阳下背阴的东台顶,正沐浴着冬日夕照温暖的阳光。并随着光照的减弱,整个山体都被染得通红。那座要走过1080级台阶才能抵达的黛螺顶寺,在慢慢升起地平线的黑暗中睡去了。 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我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因为在暮色柔弱的光线中,眼前的一切全都改变了模样,沉醉在天地之间空蒙意境之中的我们,简直要醉了。忽然草丛中窜出一个“人影”,把大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探头探脑的羊,正呆呆地注视着我们。 这么晚了居然没有回圈舍还在外面溜达,于是大家戏称这是“西游记”小说中,文殊菩萨派遣车迟国的国师羊力大仙,踏着祥云前来这里验明正身。因为五台山难得一见的美景,全都让这几位六根不净的家伙欣赏了一个遍,他们到底有何德何能?又来自何方? 回来后我们又被邀请到广仁寺的会客厅,这里正在举办春节茶话会。大家围坐在呼呼冒着火苗的取暖炉旁一块儿喝茶聊天,那气氛感觉特别温暖。在广仁寺的喇嘛当中,有好几位曾经的北京雍和宫进修过,因此我们聊得很投机。其中有位喇嘛还抱着一把形似吉他的五弦琴,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忽然停电了,但很快就有人点起了蜡烛,于是在莹莹烛光的摇曳中,我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二十年前插队的日子:一样的琴声、一样的烛光、一样真诚的脸庞、和一样剃着光头的脑袋瓜子,在一样悠扬的歌声中,释放着一样的青春光芒。……“难忘啊过去的事,激起多少联想。”是啊,那时我一天只能挣价值几毛钱的工分。可谁能想到仅仅过去十多年,那个口袋里比秃脑袋还干净的我,竟然肩背行囊开启了游走天涯的旅程! 1997年02月10日正月初四<br> 早晨七点半的台怀镇广场,面包车司机在街口凑够了七八个人就上了路。我的邻座是一位广西女孩儿,她是昨天夜里从五台山以北的沙河镇,与别人拼车过来的。虽然那位司机从来没有跑过这趟线,但是在广东人出高价的诱惑下,这个司机才勉强答应下来。可是由于不熟悉路况再加上翻山越岭走夜路,结果在下山途中,他们的面包车失控翻下山坡。<br> 女孩说在车辆翻滚的过程中,她满脑子想的就是油箱即将爆炸,自己就要完蛋了。但非常幸运的是不但没有爆,只受了点轻伤的乘客与司机,全都从破碎的玻璃窗中爬了出来。最后大家给嚎啕大哭的司机,又额外凑了点钱就与他分手了,结果他们徒步走了一宿才走到台怀镇。今天早晨那几位广东人去逛庙了,可是惊魂未定的她决定当天就离开,什么也不敢看了。 听完她的讲述我告诉她,真应该好好在五台山烧烧香,大难不死的她,要不是菩萨保佑早就烧成灰了。因为四面环山的五台山,每年发生的车祸数不胜数,但是能全须全尾活下来的人却屈指可数,包括前几天进山时,听格丹说的那辆北京切诺基上的三个人,在瞬间的惊恐之后,其中两个人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们顺利抵达忻州古城,本来想找家饭馆大吃一顿,可是店老板待我们落座后告诉我们,菜单上的价格春季期间要上浮30%而且不砍价。于是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出去。虽然这里大街上的商厦影院和餐馆比比皆是,但节日期间确实没有几家开门,我们只好回到火车站,买小铺子里的包子充饥,然后登上了北京方向的游2次列车。由于车厢里乘客寥寥无几,我们仨都能躺下来睡觉。 我们这次春节期间的五台山之旅,可以说非常圆满,而且也非常幸运。下火车那天要是没有邂逅格丹,首先进山的计划可能会落空;其次即使进了山,也不会有住在寺院,切身感受宗教文化的魅力。为表示我们对格丹和广仁寺全体喇嘛的谢意,我们曾要求把春节期间锁上门的大殿打开,以便我们有机会捐些香火钱。 可是无论跟格丹说还是跟格丹的同伴们说,全都被他们谢绝。所以我们决定,回北京洗完照片寄信给格丹时,再附上我们的香火钱。因为一千个来五台山的旅客,也不可能像我们这样免费住宿搭便车。而且在整个五台山期间,我们既聆听了梵音佛国的暮鼓晨钟、又目睹了比丘尼们于暮色中震撼心灵的匍匐前行;既领略到阳光下菩萨顶难得一见的树挂圣境、又欣赏到烛光晚会僧侣们悠扬的歌声。这一切的一切都铭刻在我们的脑海中,并值得一生去回味!(全文毕) 备注:<br> 第二年冬天的春节期间,我再次来到五台山,并前往广仁寺想当面向格丹表示谢意。但非常遗憾,寺庙里的喇嘛告诉我:“他走了,又云游四方去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听他说自从十六岁出家,十多年来他一直走在云游四方的路上。后来我才了解到,“云游四方”是僧侣们“顿悟”的一种修行方式。那我就默默祝福我的朋友格丹:在那永不止步的远方,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