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北秦二十六年，皇帝驾崩，临死前留下遗诏命后宫所有嫔妃殉葬。</p><p class="ql-block"> 摄政王陆怀肃为救自己的心上人，要我去替死。</p><p class="ql-block"> 我是何人？</p><p class="ql-block"> 我叫冷月瑶，只是陆怀肃身边的一个暗卫，是这京城中最见不得光、最不起眼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京城里连下了几日的大雪，梅花被压低了枝头，寒风从未闭紧的门缝里袭了进来。</p><p class="ql-block"> 摄政王府内大殿昏暗。</p><p class="ql-block"> 我跪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坐在高位上的男人玄色的靴面。</p><p class="ql-block"> “皇帝驾崩，命后宫所有嫔妃殉葬。洛洛于三日前被册封为继后，虽还未入宫，却也在名册之中。”</p><p class="ql-block"> “我手下的暗卫里唯独你身形与她相似，十日之后，便由你替她下葬。”</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起身朝我走来，而后用脚尖抬起了我的脸。</p><p class="ql-block"> “你可愿意，月瑶？”</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直视他的脸。</p><p class="ql-block"> 过往十四年，我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看他。我看了他无数遍，他的容貌被我刻在骨里，藏在梦里，却唯独不敢放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一个卑贱的暗卫，怎敢肖想光风霁月的摄政王？</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逾距，只是遗憾，我原以为还可以再多为他效命几年。</p><p class="ql-block"> 不过如今能为他死，得他一眼，我也死而无憾了。</p><p class="ql-block"> 没有任何犹豫，我往地上重重一磕：“属下的这条命是主子救的，能为主子死，属下心甘情愿。”</p><p class="ql-block"> “很好。”</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收回靴尖。</p><p class="ql-block">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嫩粉身影推门而入，直直扑进了陆怀肃的怀中。</p><p class="ql-block"> “怀肃哥哥，洛洛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p><p class="ql-block"> 白洛洛，丞相府白家的千金。</p><p class="ql-block"> 也是陆怀肃的心爱之人。</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将白洛洛稳稳接住，而后掏出一块方帕为她擦去额上的细汗。</p><p class="ql-block"> “外面那样冷，你怎么能跑来？生了汗着了风寒可怎么好？”</p><p class="ql-block"> 听见他声音中的温柔和心疼，我暗暗攥了攥手。</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我该退下了。</p><p class="ql-block"> 我悄无声息地起身，正要离开。</p><p class="ql-block"> 白洛洛却突然视线一扫，叫住了我。</p><p class="ql-block"> “你就是怀肃哥哥为我找的替身？看着……和我也不是很像嘛。”</p><p class="ql-block"> 我低下头，不敢说话。</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语气轻柔地安慰她：“无妨，宫中我已打点好一切，不会有人发现她不是你。”</p><p class="ql-block"> “可是她的脚比我大那么多，皇后服制都是按照我的尺寸量身定做，她穿不上我的鞋，有心人一眼就会看出来的。”白洛洛掀开裙摆，露出了自己小巧精致的珍珠绣鞋。</p><p class="ql-block"> 我看着自己脚上为了在夜色里杀人特制的黑色长靴，心头一拧。</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淡淡扫了我一眼，而后温柔地抚过白洛洛的发丝，</p><p class="ql-block"> “既如此，那就不用她了。我再找一个与你相像的人。”</p><p class="ql-block"> 白洛洛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含笑：“倒也不必如此麻烦。”</p><p class="ql-block"> “把她的脚裹成我的大小，不就能穿上了？”</p><p class="ql-block"> 我惊愕地抬起头，看见白洛洛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毒。</p><p class="ql-block"> 我杀过这世间最凶狠的恶徒，也见过这世间最肮脏的光景。</p><p class="ql-block"> 却都没有像此刻听到这句话后，从心底生出一股寒入骨髓的战栗。</p><p class="ql-block"> 白洛洛又道：“听闻暗卫都经过非人的训练，非残酷刑讯不会轻易开口喊痛，想必这裹脚之痛对这个暗卫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吧？”</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拧了拧眉，眸色晦暗不清地朝我看来。</p><p class="ql-block"> 我下意识跪了下去：“主子……”</p><p class="ql-block"> 却听他冷漠道：“洛洛言之有理，宫中人多眼杂，保不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场丧葬，为防万一，你裹了吧。”</p><p class="ql-block"> 话刚落音，外面就走进几个粗使婆子。</p><p class="ql-block"> 她们将我摁在地上时，陆怀肃揽着白洛洛往外走。</p><p class="ql-block"> 管家等在门外：“王爷，东阁已经打扫好，白小姐的东西都搬进去了。”</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嗯了一声，忽然又停下。</p><p class="ql-block"> 他弯腰将白洛洛打横抱起，声音温柔得不像话。</p><p class="ql-block"> “雪厚了，别沾湿你鞋袜，我抱你回去。”</p><p class="ql-block"> 白与黑的界线，那么分明。</p><p class="ql-block"> 我跪在暗处，他行在明处。</p><p class="ql-block"> 婆子脱去我的靴子，压低了声音威胁：“姑娘可得把牙关咬紧了，要是惊扰了王爷和白小姐……”</p><p class="ql-block"> 话音未落，她们毫不怜惜地将我的脚骨生生一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2章</p><p class="ql-block"> “唔——”钻心的疼瞬间传来。</p><p class="ql-block"> 我下意识咬紧了嘴唇，直到雪中再也看不见陆怀肃的身影，我才松开口齿，含着满嘴的血歪头昏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晕倒后，我难得做了次梦。</p><p class="ql-block"> 梦里是十年前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杀人的我因为害怕失了手，被对方砍伤了手臂。</p><p class="ql-block"> 醒来时陆怀肃坐在我的榻边，不仅亲自给我上了药，还叫人给我买了糖葫芦。</p><p class="ql-block"> 但他的语气依旧冷漠，他说：“我的暗卫从没有女子，是你发誓说你和男子无异，我才破例将你留下来。”</p><p class="ql-block"> “如若下次还是没能完成任务，你便自己走吧。”</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害怕。</p><p class="ql-block"> 害怕离开陆怀肃，害怕再也见不到他。</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杀人不眨眼，再没喊过疼，也没再怕过死。</p><p class="ql-block"> 恍惚间，我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暗卫的敏锐让我猛地睁开眼，不想，却在黑暗中看见陆怀肃棱角分明的脸。</p><p class="ql-block"> 我一时分不清有没有从梦中醒来，呢喃喊了声。</p><p class="ql-block"> “主子……”</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嗯了一声，将一瓶药放在了我面前。</p><p class="ql-block"> “丧仪之前，你贴身保护洛洛，务必不能让她伤到一点。在这期间，你就先不用裹足了。”</p><p class="ql-block"> 他淡凉如夜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p><p class="ql-block"> 也让我的心头无法遏制地爬上几分失落。</p><p class="ql-block"> 我没想到替白洛洛死之前，还要保她活。</p><p class="ql-block"> 但很快我就压下这抹情绪，低声应答。</p><p class="ql-block"> “是。”</p><p class="ql-block"> 陆怀肃走后，我看着那瓶药，只觉一股难言的苦涩在这夜里无声蔓延。</p><p class="ql-block"> 翌日。</p><p class="ql-block"> 天还没亮，我便到了东阁门外守着。</p><p class="ql-block">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白洛洛才从房内走出来。</p><p class="ql-block"> 她走到我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听说你是王爷的暗卫中唯一一个女子，我很好奇，你有什么特别的？”</p><p class="ql-block"> 我喉间一涩：“回白小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不想饿死而已。”</p><p class="ql-block"> 七岁那年，我的家乡遇上蝗灾，我跟着爹娘一路流浪，却在半路被土匪冲散。</p><p class="ql-block"> 到京城时又下了雪，我倒在脏污的小巷里又饿又冷。</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是陆怀肃，我早就死了。</p><p class="ql-block">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暗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