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大清早，雷声隐隐滚过，讨厌的连日雨又来了。湿漉漉的雨脚，踩着屋外铁皮棚顶，噼噼啪啪地踏过，声声不息，如千万只细碎的小脚在房顶之上奔忙，昼夜不停。</p><p class="ql-block"> 雨声笼罩之下，晾在屋里的衣服也总不见干爽，湿漉漉地搭在绳上，散发出一股子霉味，如同那些挥之不去的忧愁。衣服日渐沉重，沉沉地坠着绳子，也坠着我的心。霉点渐渐爬上衣襟，它们仿佛幽幽绘就的地图，蜿蜒着暗示那被雨水所浸透的黯淡疆域。我每每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皆是黏滞的湿冷，那湿气竟透过了衣衫，渗入肌肤，直抵骨髓深处去了。</p><p class="ql-block"> 窗玻璃上水痕纵横，像谁在流泪，雨帘如牢狱的铁栅，隔断了视线，也困住了人心。檐下水缸，早已满溢，一只小小的蚂蚁正挣扎于水面，细脚蹬动着，却终究徒劳，犹如我们苦苦挣扎于生活泥泞之中。稍远处，邻家孩童稚气的哭闹声穿雨而来，他脸贴在窗玻璃上，小手拍打着，鼻尖压成扁平，如同困在笼中躁动的小雀——外面雨水喧哗，竟比牢笼更加不可亲近。</p><p class="ql-block"> 窗外，行人蹒跚涉水而过，每一步踏下，都溅起浑浊的水花，仿佛在泥泞里艰难地跋涉。雨水像千万根无形的线，在天地间缝制着巨大灰暗的帘幕，将人间的欢愉与晴朗都密密实实缝合遮蔽了。</p><p class="ql-block"> 雨声淅沥不止，我枯坐办公室内，听得久了，心如同长满菌发了绿毛，连自己微弱的叹息都像是浸透了水汽，沉甸甸地坠入地底。衣服上的霉斑在暗中滋长，檐下的蚂蚁终于沉没，小孩的哭闹渐渐止息——然而雨还下着，这霉湿的天地，究竟囚禁了多少未曾出口的叹息，又溺毙了多少无声的挣扎？</p><p class="ql-block"> 湿气弥漫的时光里，人便是在学习与潮湿共生。那霉斑在衣上暗暗绘出的地图，岂非正是灵魂在漫长雨季中摸索的轨迹——我们卑微如蚁，有时被洪流裹挟；我们躁动如童，隔窗渴念着阳光，却只能在阴翳里一遍遍擦拭起雾的玻璃，以目光描绘晴日的形状。</p><p class="ql-block"> 纵使窗外的水花浑浊，行人脚步沉重，但人心深处所描摹的晴日，终究是雨水无法漂洗褪色的。</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