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雁过留声

昨夜一两点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父亲又走进了我的梦中。说他是走进，是因为父亲都去世17年了。刚去世的那几年，常常会想起父亲临走时的不甘，会在无人的时候泪流满面，但时隔17年，一些伤痛也被时间抚平，再加之生活的琐碎与忙碌，也很少记起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日思夜想，然后梦见父亲，那父亲一定是想你找你了。 父亲短暂的一生辛苦朴素。那个时代的兄弟姐妹多，父辈子辈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地里刨食养家糊口，所以家里在没有在外工作的，家家都是不宽裕的。父亲有很多技能，能开车，能做厨子，所以最早是在农机站开车的，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开的那种耙地的车，有一个特别宽的链子连着四个轮胎，农忙的时候就开着车周边各村的到处去耙地。如果能一直这样开下去，那我们家的日子在村里就数一数二了。但父亲的脾气太坏，后来好像嫌别人说了他，然后摞挑子不干了，后来又去食堂做厨子。做厨子的那段时间，父亲回家总会给我们带来别人家过年可能也吃不上的牛肉。后来，集体经营变成了个体经营，供销社解散，食堂好像也解散了。父亲辗转又去了工地等很多的地方，后来因为工地欠工钱，我们三个也长大了，花费小了，所以干脆在家里务农了。 我们三个成家都早，父亲又升级为了一个年轻的爷爷。弟弟弟媳在外打工，把儿子留到家里让父母照顾。父亲也很少再干农活，就整天悠哉游哉的带孙子，如果能这么一直带下去，那该多好！ 父亲好像自己早已感到了身体的不适，曾经在我的母亲面前提过，母亲也并没有太在意。过了几个月，可能感觉到不适加重，于是去村上的诊所看了看，那个庸医自己看不出来，也没有给个建议，为赚钱说他心脏活力不够，然后给他打了大概有半个月的吊瓶，吊瓶的作用使人忽然间精神了一些，于是继续没当回事。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知道后，我专程去劝他，让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他非常生气，说是好好的人检查啥呢，然后坚决不去，做了半天工作也无济于事。 直到有一天我妈打电话来说，你赶紧去看看吧，你爸一个人住院去了，你爸不让给人说，但是你二妈说这事必须得给子女说一下，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那时正是暑假，我赶紧去了医院。父亲已经被安排住院了，但是什么检查也没做。在医院时，父亲依然精神抖擞，去做各项检查时，大步流星，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就想：不会有事的，看人多精神的。检查并不复杂，只做了一个B超，就被医生告知说：父亲患了肾上腺肿瘤。当时我并不知道肿瘤是什么，就觉得是病就能治，也没觉得可怕。后来拿着片子去找医生询问，问这到底是个啥，咋治，才知道肿瘤就是癌症。这时才如晴天霹雳，腿都软的站不住了。为了不让父亲看见，我拿着片子，跟跟跄跄走到住院楼外面的亭子里，伤心，茫然，流泪，发呆，觉得天塌了我却手足无措。许久，我又整理好情绪，擦干眼泪去看父亲。父亲的身体也许他自己是最清楚的，现在还记得，尽管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父亲的笑还是显得很勉强，因为邻床的都在打吊瓶，而唯独他没有开药，也没有打吊瓶，就那样在病床上坐着。在县医院住了一周，这一周期间，我尽力了解这种病，还拿着片子偷偷跑到别家医院去，让别的医生分析。确定之后我又来了县医院询问如何治疗。医生给的方案是：做手术。我问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医生毫不确定的说，只有切开看看，试试才知道，一副毫无把握的态度。于是我决定转院，同时也告知了远在外地打工的弟弟。 弟弟到家，我们一起将父亲转到了西京医院。只有短短一周，父亲的身体状况就差了很多，在医院外步行了几十步，他就体力不支，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地一坐。父亲这时已乏困的不能多走动，看着父亲痛苦我们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又伤心又愧疚。西京医院又给父亲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又被告知：已经扩散到了肺部，无法再做手术了。在西京医院又毫无目地的住了一周。当时父亲手里还有一张银行卡，存着弟弟好些年在外打工的钱，大概五万多，那时的5万相当于现在的15万。那时候，我们有一笔巨款，却换不来父亲的一个手术。 这是2007年8月份的事，2007年10月份，晚上还好好的父亲早上突然病重，下不了床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弥留之际，她大女儿来看他，他问我，这是谁？他二弟来看他，他问我，这是谁？谁都不认识了，唯独认识我。我问：爸，你哪不舒服，咱去看。他眼神马上有了光泽，问，去哪看？然后手在墙上，在我的衣服上抓，抓到什么了就问这是啥？眼神中的不甘心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父亲太年轻了，才58岁，有乌黑的头发，不残缺的牙齿，健壮的身体，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咋也不能走啊……但他还是被无情的病魔夺走了生命。 多年以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肾上腺肿瘤实际上是一种懒癌，如果及早切除的话，一辈子都不会有事的，父亲的病是被耽误了。 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看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两句，就会想起父亲，就又勾起伤心来。常常也想，如果能从头再来该多好，如果父亲还健在该多享福，因为那时候的我们都还刚刚起步，现在一切都好了，你可以任性，可以随心所欲，只要你还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