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无处不飞花

秋天书法

春城无处不飞花

昆明的风，总带着三分暖意，七分花香。古人说“春城无处不飞花”，原是道尽了这座城最熨帖的性情——不必等东风催柳，不必候秋霜染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花影总在街巷里流转，绿意总在檐角下蔓延，连时光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把四季酿成了一坛温润的春酒。

春到昆明，是从圆通山的樱花树梢开始的。二月末，粉白的重瓣樱便攒着劲儿地炸开，沿着山坡铺成云蒸霞蔚的海。人走在花树下，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像接住了一整个春天的絮语。不远处的山茶正举着烈焰般的花盏，滇山茶是昆明的市花，肥厚的花瓣裹着蜜色的蕊，开得泼泼洒洒，连老墙缝里都能钻出几枝，把寻常巷陌染得热烈。待樱花褪尽，蓝花楹便接了班，教场中路的蓝雾漫过整条街，细碎的蓝紫色花瓣铺满青石板，踩上去像踩着一片凝固的星空，连风都带着清甜的凉意。

夏日的昆明是被荷风浸透的。翠湖的荷叶从水面撑起绿伞，粉白的荷花躲在伞后，漏下几缕阳光，在碧波上碎成金斑。岸边的紫薇花正开得疯，细碎的花瓣堆成淡紫或绯红的云，风吹过，落得人满身都是，倒比春花更多了几分慵懒。街角的老榕树垂下万千气根，像绿色的帘幕，帘外是盛放的三角梅，玫红的花簇从墙头翻涌而出，连砖缝都透着生机。雨来的时候最妙，打在荷叶上是“沙沙”的絮语，打在紫薇花瓣上是“嗒嗒”的轻响，雨后的空气里，混着泥土与花香，深吸一口，全是沁心的凉。

秋意到了昆明，竟也带不走半分暖意。大观楼的菊展是秋日的重头戏，千盆菊花挤挤挨挨，黄的像蜜，白的像雪，紫的像茄皮，还有镶着金边的、卷着丝的，把楼前的草地铺成一幅流动的锦缎。翠湖周边的银杏叶慢慢黄了，却不是萧瑟的枯，而是透亮的金，风吹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与枝头迟开的月季撞个满怀——昆明的月季是不知季节的，秋深了仍在路边探头探脑，红的、粉的、橙的，把秋阳都染得更暖了。黑龙潭的枫叶也红了，却红得温柔，衬着潭边的水草，倒像是春天遗落的胭脂。

冬日的昆明最是奇趣。别处该是“晚来天欲雪”，这里却仍是“花市灯如昼”。黑龙潭的梅花开了，朱砂梅艳得像火，绿萼梅清得像玉，疏影横斜在潭水上，暗香能飘出半条街。最热闹的是山茶花，公园里、庭院中，碗大的花朵缀在枝头，红的似霞，白的似云，还有罕见的粉白相间的“抓破美人脸”，在冬阳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滇池边的水杉落了叶，却有红嘴鸥从西伯利亚飞来，成千上万只白色的精灵掠过水面，翅尖沾着波光，倒比落花更像“飞花”。翠湖的长椅上，老人晒着太阳，看鸥鸟追着面包屑飞，肩头落着一两片山茶花瓣，时光在这里，真的忘了流转。

昆明的花，从不是孤芳自赏的。它们长在街头巷尾，开在寻常人家的窗台，甚至从石缝里、墙头上钻出来，把整座城织成一张流动的花毯。春有樱与楹，夏有荷与薇，秋有菊与枫，冬有梅与茶，连风里都裹着花的气息，连土里都藏着春的根芽。

这便是昆明，一座被时光温柔以待的城。“春城无处不飞花”，原不是说某一季的绚烂，而是说这里的四季，本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