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日后的凌晨两点,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将沈静秋从睡梦中呛醒。窗外红光闪烁,浓烟弥漫!她心念电转,一把抓起枕边的证件和手机,冲出房门,用力拍打苏晓蔓的家门:“晓蔓!晓蔓!快,快走!楼下着火了!”</p><p class="ql-block">门应声而开,苏晓蔓睡眼惺忪却反应极快,一把抱起还在迷糊中的小树。三人沿着楼梯向下狂奔。楼道已被浓烟封锁,呛得人睁不开眼,咳嗽声、惊呼声四起。</p><p class="ql-block">奔至三楼,沈静秋猛地停住脚步,望向302紧闭的房门,声音急促:“江先生!江先生!他家门还关着!”</p><p class="ql-block">苏晓蔓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小树塞进沈静秋怀里:“阿姨!您带小树先走!我去叫他!”那眼神中的决然,如同奔赴战场的勇士,视死如归。</p><p class="ql-block">“太险了!烟太大了!”沈静秋话音未落,苏晓蔓已逆着人流,冲回浓烟深处,用尽全力拍打那扇冰冷的铁门:“江先生,江先生!着火了!快快快!快快快!快出来啊!”回应她的只有死寂。</p><p class="ql-block">浓烟滚滚,灼热扑面,苏晓蔓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起——上周江峻岩出差,曾托她代收急件,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她颤抖着掏出钥匙,插进锁孔。</p><p class="ql-block">门开的瞬间,浓烟如怪兽般汹涌扑出。苏晓蔓捂住口鼻,一头扎进令人窒息的黑暗。借着窗外火光,她看到江峻岩倒在书房地板上,周围散落着空酒瓶——他醉得不省人事,对迫近的危险浑然不觉!</p><p class="ql-block">“醒醒!着火了!”苏晓蔓用力摇晃他,只换来含糊的呓语。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窗帘,热浪灼人。她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拖拽江峻岩沉重的身躯。地板滚烫,浓烟刺目,每一步都如同在炼狱跋涉,瘦弱的肩膀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量,汗水混着烟灰淌下。</p><p class="ql-block">就在她力竭,几乎要被浓烟吞噬的刹那,两道橙色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消防员破开浓烟,一人架起江峻岩,一人护住摇摇欲坠的苏晓蔓,将他们安全地带离了火海。</p><p class="ql-block">清晨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病房窗户,温柔地洒在苏晓蔓苍白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守在床边的沈静秋和小树。而在窗边的角落,江峻岩默然伫立,面色复杂难言,眼神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深深的愧疚,还有一丝陌生的柔软。</p><p class="ql-block">“你……还好吗?”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病房的宁静。</p><p class="ql-block">苏晓蔓虚弱地摇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医生说……吸了些烟,观察一天就好。”</p><p class="ql-block">江峻岩猛地向前一步,对着病床,深深、深深地弯下了腰,头颅几乎触到膝盖:“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当他再抬起头时,这个素来冷硬如石的男人,眼中竟有晶莹的水光在闪动,“如果不是你……我……”话语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震颤。</p><p class="ql-block">沈静秋悄然牵起小树的手,无声地退出了病房,轻轻掩上门。她知道,有些心结,唯有当事人亲手解开,方显珍贵。那扇曾经隔绝心灵的门,需要由内而外开启。</p><p class="ql-block">火灾后的“栖梧里”,开始了新生。居民们自发组织清理修缮。令人动容的是,江峻岩不仅倾力参与,更主动承担了楼道主要的修复费用。更出人意料的是,他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苏晓蔓家,笨拙却认真地帮忙照料小树,好让她能腾出手处理火灾后的诸多杂事。他冷硬的外壳,在孩子的纯真和邻里的暖意中,悄然融化,深深地被感动。</p><p class="ql-block">“江叔叔,这个小火车轨道怎么连不起来呀?”小树举着玩具零件,仰着圆乎乎的小脸,眼神充满信任地望向江峻岩。曾经被孩子视作“凶伯伯”的他,如今成了小树最喜爱的“江叔叔”,一有时间就粘着江叔叔。</p><p class="ql-block">江峻岩笨拙却无比耐心地蹲下身,仔细研究着图纸,大手小心地摆弄着细小的部件。苏晓蔓在厨房准备茶点,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底是久违的安宁。沈静秋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幅新写的墨宝:“瞧瞧我这新写的字,如何?”</p><p class="ql-block">展开的宣纸上,四个大字力透纸背:“以直报怨,以德报德”。</p><p class="ql-block">江峻岩的目光触及这八个字,如同被烫到一般,羞愧之色再次涌上脸庞。他转向苏晓蔓,声音低沉而诚恳:“晓蔓,我之前……那样刻薄无礼,口出恶言……你却不计前嫌,冒死救我……我……”他再次语塞,那份感激与悔恨重若千钧。</p><p class="ql-block">“《论语》有言,‘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苏晓蔓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茶,目光澄澈平和,“邻里守望,本就是本分。‘德不孤,必有邻’,沈老师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p><p class="ql-block">沈静秋欣慰地看着眼前这对冰释前嫌的年轻人,温煦的笑容如同秋阳:“古人常叹‘千金买宅,万金买邻’。经此一劫,我们这‘栖梧里’,才真正算得上有‘德邻’了。” “德邻”二字,被她轻轻吐出,却重若千钧,点醒了在场所有人的心。</p><p class="ql-block">灾后的“栖梧里”焕发出别样的生机。江峻岩变得开朗而热心,他凭借出色的商业头脑,高票当选为业委会委员,尽心竭力为社区服务。苏晓蔓在沈静秋的鼓励下,发挥巧思,经营起一家颇受欢迎的手工布艺网店,既能兼顾孩子,又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而沈静秋那间盈满墨香的小客厅,则成了小区里闻名遐迩的“静心轩”,谁家有了难解的疙瘩,都爱来此坐坐,听沈老师几句引经据典的开解,心绪便如乱麻得理。</p><p class="ql-block">一年后的中秋之夜,明月如盘,清辉遍洒。三家人聚在小区中央修葺一新的“睦园”里赏月。小树已上幼儿园大班,正兴奋地拽着江峻岩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背诵新学的古诗。苏晓蔓的网店生意兴隆,已请了帮手,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沈静秋胸前别着社区颁发的“德馨长者”徽章,笑容慈祥。</p><p class="ql-block">“沈老师,您猜怎么着?”苏晓蔓笑着为沈静秋披上一件薄外套,“江大哥昨天跟我说,他看中了隔壁单元那套空着的房子,准备买下来。”</p><p class="ql-block">沈静秋眼中笑意更深:“哦?这是好事啊!可是令尊令堂要来同住?”</p><p class="ql-block">江峻岩难得地露出略显腼腆的笑容,摇摇头:“是给我父母准备的,二老一直念叨城里住不惯,可要是知道咱们这‘栖梧里’有沈老师您这样的定海神针,有晓蔓这样的好邻居,还有小树这样的开心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温馨的场景,语气真挚,“他们一定会愿意来。千金万金,不如一个‘德邻’之‘里’。” 他巧妙化用了沈静秋的话,更点明了“栖梧里”之“里”的双关深意——既是居所,更是温暖的邻里共同体。</p><p class="ql-block">众人会心而笑。小树忽然指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雀跃喊道:“快看!月亮在笑呢!它在对我们笑,我们大家都在笑!”</p><p class="ql-block">大家顺着孩子纯真的手指望去。只见那轮圆满无缺的明月,清辉流泻,温柔地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园子,笼罩着园中这群曾被生活搓磨、因德性而结缘、最终亲如一家的人们。那柔和的光晕,可不正像一张无声微笑的慈颜?它默默见证着,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德邻”二字所孕育的人间暖意,足以融化隔阂的坚冰,照亮每一个需要慰藉的角落。而这暖意,终将如月华般,无声流转,泽被深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