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当记忆成为最后的遗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读《双城记忆》前言有感</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木 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捧读本土作家胡仲光的新作《双城记忆》前言时,窗外正飘着细雨,恍惚间竟觉得那绵绵雨丝满是姚江的水汽。文中那位七旬长者佝偻的背影与通济桥的虹影重叠,让人忽然明白:每个城市总有一群“守梦人”,他们或骑着电瓶车,或踩着三轮车在拆迁后的街巷里兜转,用布满皱纹的手指抚摸着残垣断壁,似要抢救那些即将随着炊烟散去的集体记忆。这些守梦人的身影,或许是街角摆摊修鞋的老匠,或许是巷口卖茶叶蛋的阿婆,又或许是在老房子里住了一辈子的寻常百姓,他们不经意间的言行举止,都在为城市的记忆续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长者口中,“贼刮老头硬”的红膏抢蟹与二角六分一斤的大黄鱼,绝非简单的物价记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姚江码头的渔货价格是一座城市的生活脉搏——它藏着潮汐规律、渔汛周期与市井智慧。每天天还没亮,码头边就已人声鼎沸,渔民们带着一夜的收获,与前来采购的商贩、居民讨价还价。那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算盘的“的笃”声,构成了码头独特的晨曲。而渔货的价格,会随着潮汐的涨落、渔汛的好坏而变化,老渔民们仅凭经验,就能大致判断出当日的渔获情况和价格走向,这便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市井智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江南直街被拆除,消失的不只是青石板路和两边的街面木房,更是“西瓜船来卖瓜,冬瓜船来售瓜”的季节仪式,是商贩与顾客间“讨价还价”里的生活哲学。每到夏日,西瓜船摇着橹,缓缓驶入街区旁边的姚江,随着船老大的一声吆喝,居民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围在岸边挑选。那西瓜的甜爽,不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承载着夏日的记忆。而讨价还价也并非单纯的计较,其中有着微妙的分寸,商贩会热情地介绍自家货物的好处,顾客则会笑着挑些小毛病,一来二去间,达成交易,彼此都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开,这是一种充满人情味的生活交往方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河姆渡遗址的碳化稻谷堆给出了沉重的启示:那些被视作“老底子”寻常物事,实则是文明的活化石。400平方米的稻谷层里,每一粒碳化的稻壳都刻着先民“定向培育”的农业密码。先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摸索着稻谷的生长规律,选育出更优良的品种,为后世的农业发展奠定了基础。而严子陵的隐逸、王阳明的顿悟、黄宗羲的呐喊,早已化作龙泉山的晨雾,渗透在余姚人的骨血里。严子陵拒绝为官,追求自由淡泊的生活态度,影响着余姚人对人生价值的思考;王阳明“知行合一”的理念,激励着人们将知识与实践相结合;黄宗羲的启蒙思想,为这片土地注入了追求进步、敢于质疑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年轻人不再知晓“犁铧文书”的唱腔,断裂的何止是一门技艺,更是一条连接古今的精神脐带。年轻人对它的陌生,意味着与先辈们在精神上的连接逐渐弱化,那些曾经支撑着人们生活的精神力量,也在慢慢流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绪年间的《通济桥修缮工料账簿》读来令人心头一震。“每丈桥体用糯米三斗、石灰一百五十斤、桐油八斤”的配比,藏着比水泥更坚固的传承智慧。这种早西方六百年的“生物黏合剂”,恰如文化传承的隐喻——必须用时间熬煮,靠耐心舂捣,才能让历史的砖石牢牢咬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唐师傅樟木箱里的木雕模板,与河姆渡猪纹黑陶钵纹样的惊人相似,更印证了文化传承的隐秘路径。那些“描纹、开眼、剔毛、修型”的工序,从来不是简单的手艺,而是祖先用手指写下的密码本。当老人叹息“传到我这辈怕是要断了”,我们突然读懂:城市化浪潮中最该焦虑的,不是老房子的消失,而是年轻人不再愿意成为解码者。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长者感叹“余姚变高了,变大了,但味道淡了”,这话像枚银针,刺破了城市发展的光鲜表皮。如今的余姚,高楼林立,道路宽敞,经济发展迅速。但曾经的市井气息、邻里情谊却渐渐淡了。过去,邻里之间互相串门,分享食物,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援手。而现在,住在高楼里的人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认识,那种温暖的氛围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济桥依旧横跨姚江,但桥下再无千帆竞渡;舜江楼仍矗立北岸,却听不到说书人讲王阳明的声浪。通济桥曾是姚江之上重要的交通枢纽,每天无数船只从桥下经过,帆影点点,热闹非凡。而舜江楼前,曾经是说书人聚集的地方,每到傍晚,人们便会围坐在一起,听说书人讲述王阳明等先贤的故事,那精彩的情节、生动的语言,让人们沉浸其中。这种变化里藏着现代性的悖论:我们建造摩天大楼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生活的滋味偏偏藏在被高楼遮蔽的老巷深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河姆渡的榫卯工艺给出了破题的可能。那些误差小于1毫米的“燕尾榫”,既保持了木材的天然特性,又实现了结构的稳固——这恰是文化传承应有的姿态:不必抗拒现代化的“立柱”,只需让传统的“榫头”找到合适的“卯眼”。当龙泉古寺大雄宝殿用七千年的矿物染料绘制藻井,当“稻花鱼蒸梅干菜”端上现代餐桌,我们看到了文化最动人的模样:它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流动在当下的活态基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者文中说“记录本身就是一种抢救”,这话道尽了书写者的使命。在数字化时代,文字与影像成为文化的“诺亚方舟”,载着那些即将被洪水淹没的记忆驶向未来。《双城记忆》的价值,正在于它试图搭建“三维传承体系”——不仅记录看得见的建筑与技艺,更打捞那些藏在老人皱纹里的故事、留在舌尖上的味道、融在方言里的韵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者走访大街小巷,与老人们交谈,记录下他们的生活经历和故事。那些故事或许平凡,但却充满了生活的质感和时代的印记。他记录着各种传统技艺的流程和细节,让这些技艺不至于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遗忘。同时,对于当地的美食、方言等,也进行了详细的记录和整理,让这些独特的文化元素得以传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将要读完全文时,忽然想起龙泉山上的先贤故里碑。严子陵拒官的风骨、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哲思、黄宗羲的启蒙思想,其实从未离开余姚。它们只是换了种模样:或许是某个程序员在代码里藏着的阳明心学智慧,或许是年轻妈妈教孩子用古法腌制雪里蕻时的耐心,或许是建筑师在玻璃幕墙里融入的榫卯意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停了,姚江的水汽似乎漫进了窗棂。这座城市的“老底子”味道,或许就藏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浸润里——它不必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却在我们需要时,像通济桥的虹影般浮现,提醒我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而那些为记忆立传的人,都是这座城市最珍贵的“活态遗产”。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守护着城市的记忆,让这座城市的文化根基更加深厚,让后人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找到自己的坐标。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成为记忆的守护者,用自己的方式传承和发扬身边的文化,让那些珍贵的记忆永远流传下去。</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年7月13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