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出来的记忆

天涯老兵

又到伏天了，长沙这个大火炉名副其实，热得不能再热了。

躲在空调房里，脑子里都是一个热字，就想到了过去，在老家乡下，衡阳当地流行的一句关于天热的乡村土语——“冷是各人冷，热是大家热”。我的一个堂嫂，最爱说这句话，每年盛夏中，都要听她说几遍。现在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正是因为这位堂嫂。

堂嫂名叫彭永香，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年长的嫂子，我们兄弟堂兄弟十多人，十多个妯娌，她排第一位，我们都很尊重她，叫她大嫂，从不带那个“堂”字。她自己也很受用这个称呼，每当我们叫她大嫂时，她都答应得很是响亮，一脸的笑特别真诚，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每到天热时，全屋场的人都会聚集到禾场坪里乘凉。禾场坪就是晒谷的地方，我们这个禾场坪呈一个U字型，U字三面是房子，开口方向是一方水塘，依水而居，晚上靠到水边坐一坐，贪图这点凉爽。

印象中大嫂是个怕热的人，常常是前几个占领场地的人之一，吃过晚饭，早早地，右手摇着一把大蒲扇，左手提着一把椅子，就坐到禾场坪里。

大嫂没有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所以平时话并不多，大家在一起乘凉时，她也只是听的多，说的少，但每当聊到天热这个话题时，大嫂总会来上这一句——“冷是各人冷，热是大家热”。有时还会解释几句，说冷是穷人冷，富人有钱，穿得厚，烤着火，就不会冷。热起来富人也没办法，和穷人一样热。她还小结一样说，有钱可以不冷，但有钱也照样热，所以，热最难对付。

这样的场景，每个夏天都要出现几次，这也是我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的原因。如果这些话从父亲、叔父口中说出来，那是很自然，很正常，因为他们上过私塾，读过几本书，说出这些话一点也不稀奇。从我大嫂口中说出来，我总有那么一点点奇怪，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本来不爱说话的她，为何对这句话情有独钟，每个夏天要说上几遍。

有时我就想，是不是大嫂特别怕热，这句从她父亲或爷爷那里学来的话，一到天热，就有感而发，就给热出来了。假如大嫂还在，我一定问一问大嫂这句话是从哪里学来的，为何独独喜欢这句话。假如大嫂还在，坐在冰冰凉凉的空调房里，不用再扇扇子，不再受热浪蒸灼，大嫂还会不会说这句话，发这段感慨。

大嫂早已故去，这句“冷是各人冷，热是大家热”，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忘不掉了，每当酷暑难耐时，就会想起这句话，想起这句话，就想起那个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