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只蝉

邹敏

<p class="ql-block">晚饭前,天空突然阴沉起脸,大块大块的乌云自东向西不断翻涌,接着,便有零星的雨滴砸落雨棚的“啪——啪——”声传来。夏天的雨果真是个急性子,毫无征兆的说来就来!</p><p class="ql-block">我站在阳台前,一阵凉悠悠的风穿透纱窗扑面而来,夹杂着点点润湿,让人通体舒泰。“吱......吱吱......吱......”忽然一阵隐约可闻的声响在我耳畔响起。循那声音抬头看去,嚯,一只小小的、黑黑的蝉儿巴在纱窗上,一边不停地缓缓攀爬,一边发出低沉的鸣响。我猜它大概是慌不择路才到这里来躲一场雨的吧?</p><p class="ql-block">我凑近了,看它纤细的六足牢牢地扒着纱窗,漫无目的忽上忽下缓缓攀爬,长长的膜翅跟着隐隐震颤。也许是知道我与它隔着一层窗纱,即便我轻轻触碰它,或是向它吹口哨,它也毫无畏惧,只是以更加沉闷的鸣叫表达着对我的不屑一顾。我并不打算就此罢手,越发好奇地想要请“君”入屋。于是小心翼翼地拉开纱窗,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捉在了手里。</p><p class="ql-block">这只蝉拇腹大小,通体呈黑褐色,不论是额角两侧溜圆的眼睛,还是身上邦硬的铠甲,都泛着黑亮的光泽。差不多是身体两倍长的膜翅分布着纵横交错的细密网络,看上去透明又轻薄。起初,它无论如何也要装装样子,桀骜不驯地在我半拢的掌心扑腾几下翅膀,以示强烈的抗议,那软软的腹部也跟着有节奏的不停鼓动,明显传达出内心颇不服气的宣泄。我真担心那纤长的翅膜会被它自己给折断,只好用指尖轻轻夹住它铠甲的两侧,任由它挥动前足傲娇地继续向我示威——反正已暂且作了我的俘虏,料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p><p class="ql-block">许是累了,不一会儿,它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毛茸茸的、带有细小芒刺的足尖落在我的手指上,然后试探性的想要挪向我的掌心。于是我轻轻钳着它的翅膀,任由它不疾不徐的在我胳臂上爬行,那酥痒酥痒的感觉弱电流一样瞬间漫过我的全身,甚至还带着点点刺挠。方才意识到,夏天越来越热,因为长久躲在凉爽的屋内,记忆中习以为常的蝉鸣倒成了这个季节的稀缺。掐指算来,少说也得有四十年不曾与这小东西有过如此近距离接触,更别说拿在手里这样兴致盎然地把玩了。</p><p class="ql-block">渐渐远离了蝉鸣的何止只有我!几年前上《金蝉脱壳》一课,问孩子们听过蝉鸣吗?不少小脑袋都摇得拨浪鼓似的,再问有谁亲眼见过蝉,结果几乎无一点头。于是饶有趣味地给他们讲述我们小时候捕蝉的情形。</p><p class="ql-block">那时候,一到夏天,铺天盖地都是热闹的蝉鸣,那声音交错混杂,像无数把小电锯拉扯着浓稠燥热的空气,扰得不喜欢午睡的孩子们心里奇痒难耐。在捕蝉这件事上,乡野的孩子们可算有几分智慧,我们惯常用到的办法,就是在一根长竹竿末端固定上竹条弯成的圆圈,再将其反复绞上厚厚一层蜘蛛丝。等一张简易的、黏乎乎的网做好后,大家便各处寻找“猎物”。而捕蝉最讲究眼疾手快,见到扒在树干上正忘情吟唱的家伙时,要格外小心翼翼地靠近,绝不能发出任何声响。下手也须得稳、准、狠,否则,在预知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它便会“吱——”的一声迅疾就逃到了另一处高枝上,以更激越的嘶鸣振荡出你的气恼来。当然,我们也曾用同样的办法去捕捉蜻蜓。但我们绝不会残忍地取其性命,只是放到蚊帐里,让它帮着消灭些蚊虫罢了。</p><p class="ql-block">我说得绘声绘色,孩子们听得入情入境,强烈的代入感自然让他们的眉眼中漾满了讶然与艳羡。那一刻,我无疑成了比他们还要兴奋淘气的孩子王,正带着他们蹑手蹑脚穿行于蚊蝇乱飞的树丛中、竹林里……眼前这只蝉忽然轻轻振了振翅膀,再次发出一声喑哑的鸣叫,如同生锈的门轴在吃力转动。我下意识地捏了捏它的腹部,想激活出它的本能反应。可是任凭我怎样去触碰,它都没有发出我想象中不管不顾的豪迈鸣叫,真有些辱没“夏日歌手”的美名。</p><p class="ql-block">不多久,迅疾而来的暴雨又戛然而止。天空一下子又明亮起来,夕阳也重新挂回了西天,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朗润——有草木的清甜,也有泥土的芳香,它们被这场雨融合在一起,又混杂出了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我拉开纱窗,轻轻松开手。那只蝉先是落在窗楞上舒展了几下腿脚,继而扑棱棱振起膜翅,“吱——”的一声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如同一颗小石子,飞掷进了楼前茂密的银杏叶间。那声音短促有力,清亮地穿透了雨后的宁静。 </p><p class="ql-block">原来它并非不会高声歌唱,只是不愿在失了自由的方寸之地施展满腹才华罢了!</p><p class="ql-block">“吱——吱吱——吱——”晚风中,蝉嘹亮的歌声再次响起。那声音欢快地叩击着我的耳膜,也热辣辣地撞进了我的心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