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吐珠花点点红

崇飞

龙吐珠，唇形科灌木，幼枝四棱形，被黄褐色短绒毛，老时无毛。叶片纸质，狭卵形或卵状长圆形，顶端渐尖，基部近圆形，全缘；聚伞花序腋生或假顶生，二歧分枝；苞片狭披针形；花萼白色，基部合生，中部膨大，裂片三角状卵形，顶端渐尖；花冠深红色，外被细腺毛，裂片椭圆形；雄蕊与花柱同伸出花冠外；柱头浅裂。核果近球形，外果皮光亮，棕黑色；宿存萼不增大，红紫色。花期3-5月。龙吐珠喜温暖、湿润和阳光充足的半阴环境，不耐寒。分布于热带非洲西部、墨西哥，中国有栽培。

散文•《龙吐珠花点点红》

春深时节，花事纷纷，窗台边那盆龙吐珠却悄然无声。我凝视着它四棱的幼枝上蒙着薄薄一层黄褐绒毛，如初生的幼物正怯怯生长，心想：这沉默的生命，莫非在积蓄着无声的爆发？

果然，不久之后，绿叶间便有了动静。那花苞竟如小小的白灯笼，花萼合生，中部膨大，五棱分明，在枝头静静悬着，笼住一团未醒的深梦。我屏息凝望，只待某一刻，白灯笼的边沿会悄然裂开一道缝隙。深红色的花冠便从那缝隙里试探着钻出，初时微怯，继而大胆，终于挣脱束缚，如同红珠破玉壶而出——花冠裂片舒展如椭圆的唇，吐露一点深红的惊艳，吐珠之名，当真传神。

每至清晨，便有晶莹露珠滚落在花萼之上，水光映着素白花萼与深红花冠，那一点红便宛如凝结的血珠，又似初燃的火种，随时会滴落，又仿佛即将燎原。我常疑心这花有灵，特意择了这般姿态示人：白萼是素净的怀抱，红花是心头滚烫的赤诚。它既非全然的矜持，亦不是放纵的灼烧，一点红珠吐露，恰如欲言未尽的深情，在含蓄与奔放之间，自有其微妙的平衡。

日头西移，光影在枝叶间游移。微风拂过，那一点红便颤颤地摇曳，仿佛暗含生命的脉搏。我忆起资料中记载的旧事：那非洲大地上，黑肤的姑娘们曾摘下这花朵串成颈链，佩在胸前。素白花萼映着深红，深红又衬着黑肤，此等纯粹而强烈的对照，竟引得异国的旅人惊奇驻足，采摘带回，最终以“汤姆森”为名流传于植物志册页间。这花，本在陌生的泥土里自生自灭，却因这偶然的相遇，便从此踏上漂泊旅程，名字也被一再更换。后来，它辗转流落至荷兰花市，又被一位华侨工人易名为“龙吐珠”。他深谙世人心思，借了东方祥瑞之龙的传说，为这异域之花披上吉兆彩衣。果然生意由此兴隆，于是这名字便如附了翅翼，飞遍四海。名字的流转，也竟似一种奇特的寄生，附着于花本身的生命之上。花本无言，却承载着人间多少命名、多少祈愿，它默默生长，人们却争着为它讲述自己的故事。

移目望去，庭院角落，一位佝偻的老者正俯身采摘龙吐珠的枝叶。据说此花可清热解毒，散瘀消肿。古方中曾记载：产后下血腹痛，取鲜草喷酒炒至微焦，与米同煎；若遇蛇虫咬伤，浸酒外敷内服皆有奇效。那老者仔细挑选着叶片，皱纹如叶脉般深刻的手，小心摘下几片狭卵形叶子，仿佛摘取的是无声的医药之秘。阳光穿过叶隙，照亮他手中深绿枝叶，也照亮了其下隐藏的、古老而朴素的疗愈之能。

日影渐长，花架上的龙吐珠，红白相间的花朵在绿幕上点缀开来。一点红，两点红……星星点点地铺开，如同碧海之上浮出点点赤焰，又像在绿绸上绣出的红珊瑚珠，疏密错落，自有天然韵致。这花由异域远道而来，辗转于商人唇舌的命名，流落于温室的玻璃后面，最终却以其自身无可替代的姿态，在我的庭院里吐露珠红——它不似牡丹堂皇，亦无寒梅孤绝，只是安静地攀援，然后吐珠。

天色向晚，那花萼中吐出的点点红珠，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愈发深沉，仿佛凝固了生命最浓重的血色。它吐纳着一点深红，在喧嚣世界角落安静燃烧，终将烧尽一生，然后寂灭——吐珠者终将珠尽，而珠红点点，是生命在寂灭之前，努力昭示过自己存在的所有印记。

花开花谢，名字随人呼来唤去；唯那吐珠的姿态，是它自己的语言，在光阴流转中，无声吐露着生命凝重的赤诚。

词牌名•采明珠

《龙吐珠花点点红》

看玉壶，乍裂冰绡，珠迸丹霞几斛？

是绛雪深藏，破素囊方束。

萼底红绡蹙。

正珊瑚千点，缀满翠帷青屋。

谁种绿阴曲？

记黑云鬟，曾串颈、灼灼映人如玉。

漂泊换名目。

借锦字、祥龙吐玉。

疗尘俗。

有老圃篱边，采芳馨，和露煎成醁。

红萼冷，绛绡蔌。

问吐珠将尽，可余精魄燃烛。

冷焰摇风，犹照夜、一点心魂凝绿。

休叹流光速。

烬里春魂续。

坠星芒、碧海沉浮，点点是、未冷血珠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