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永寿宫，赏“彩画千年”

素华

今年是故宫博物院建院一百周年，从年初到如今，在午门、文华殿等举办了多个展览，此次“彩画千年——中国官式彩画传承与创新展”在故宫博物院永寿宫展出。多次进入故宫博物院，永寿宫都是大门紧锁，因为这个展览，有幸进入永寿宫。

故宫的后宫是皇家的生活区，中路是帝、后正寝两宫殿，中间加建交泰殿。两侧东、西六宫，配合传统数理的十二地支之数，拱卫中路乾清，坤宁意象。永寿宫，西六宫之一。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初名长乐宫。嘉靖十四年（1535年）改名毓德宫，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又更名为永寿宫。

进入永寿门，一座石屏矗立在前，以前只是透过门缝看着，对称的景仁宫（东六宫之一）也有相同的石屏，为元代大内遗留下来的石屏，屏心虽只约2厘米厚，两面纹样却不同。

石屏坐兽造型在宫中十分罕有，精美生动。“动物样式”在中国自古已有，元人一度万里关山，驰骋西亚，也许会更乐意保留这一点豪迈的意趣。

前朝西路断虹桥的坐兽，为元代“倚山龙”的形象，风格与永寿宫石屏相近。此类石头兽称为“靠山兽”，相当于抱鼓石的功能，一般应用在园林中石桥的两侧。

永寿宫以两进合院方式布局，长宽各50米。前院正殿面阔5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东西配殿为黄琉璃瓦硬山式顶，面阔3间。后院配井亭一座。

永寿宫最具影响力的事件是正殿所悬挂的“令仪淑德”匾额。乾隆六年（1741），乾隆帝命依照永寿宫匾额式样，制作11 面匾额，并亲自题写，分挂在东、西其余宫院正殿。更下谕旨：“自挂之后，至千万年，不可擅动，即或妃嫔移住别宫，亦不可带往更换。”

大自然是五彩缤纷的，中国人效法自然的时空观，对建筑装饰影响深远，古代建筑的彩画装饰常以“木衣绨绣”而称之。所谓“雕梁画栋”，早已成为精美华丽的古建筑的代名词。每一笔彩画都蕴藏着中华先民独特的美学智慧与丰富的思想情感。天然的矿物与植物颜料巧妙组合，承载着古人“天人合一”的智慧，有“丹青晁日月之光，金碧焜烟霞之色”装饰效果。

中国古代彩画中最具代表性的官式彩画，以其纹饰寓意清晰、等级严明规范、工艺用料考究，成为了中国古代建筑彩画的典范。故宫是明清官式建筑彩画的宝库，更是中国古代彩画艺术绵延千年、生生不息的历史见证。展览分为“守正”与“创新”两大板块。

守正

“守正”板块设于永寿宫前殿，以时代为主线，从构图、纹饰、色彩、工艺等方面简要勾勒出中国官式彩画发展演变的历史脉络，展示了唐辽宋元官式彩画小样、复原图及模型，故宫博物院所藏明清官式彩画小样精品。

斗栱模型在故宫本《营造法式》大木斗栱榫卯分件及斗栱彩画图样复原研究的基础上，精选金丝楠木加工而成，按宋代官式彩画作五彩遍装工艺绘制，表现了以锦纹和植物花纹遍装木构的装饰特点，力求再现北宋斗栱彩画“庄丽静雅、温婉醇和”的艺术神韵。

▲宋《营造法式》五彩遍装五铺作斗栱模型（补间铺作） 2024年 京作榫卯艺术馆藏

明初平身科金线石碾玉彩画斗栱模型，以长春宫斗栱实物原尺寸复制而成，依据同时期金线碾玉青绿彩画斗栱颜材料检测分析结果，按照明代传统颜材料和工艺绘制，体现了明代高等级官式斗栱彩画已由宋代多种纹饰及色彩向单一青绿色转变的特征。

▲明代长春宫金线石碾玉五踩斗栱模型（平身科） 木作（2019年）彩画作（2025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敦煌莫高窟保存有自十六国时期至元代以来的735座石窟、45000平方米壁画和2400余身彩塑，是中国早期彩画装饰图案的艺术宝库。我国现存有唐宋彩画的木构建筑可谓凤毛麟角，所幸敦煌石窟的窟檐、壁画和彩塑中保留了浩如烟海的早期彩画纹样，为我们今天认识和研究中国建筑彩画的发展演变提供了珍贵可信的实物例证。敦煌彩画绵延千载，风格大体可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早期粗犷潇酒，中期富丽高华，晚期繁丽清雅。明清官式彩画中诸多的纹饰造型、工艺技法与色彩规律皆与之一脉相承。

莫高窟第427窟人字披脊枋莲花伎乐童子彩画，此幅脊枋彩画以波浪状翻卷的枝条贯穿全图，突出莲花形象，辅以忍冬叶及荷叶，主莲内绘伎乐童子。彩画烂漫繁丽，以大绿为地，图案饰土红、粉红、浅绿、鹅黄及粉线，堪称敦煌隋代“五彩遍装”彩画的经典之作。二方连续的波状构图后发展为唐宋官式彩画植物花纹的典型构图。

▲莫高窟第427窟人字披脊枋莲花伎乐童子彩画（局部）（复制品） 隋 李其琼、欧阳琳临摹（1959年） 敦煌研究院藏

莫高窟第196窟主佛背屏双凤衔花边饰彩画，主佛背屏边饰彩画绘双凤衔海石榴花，凤尾作翻卷花叶，极富装饰性。彩画以土红地色，纹饰以青、绿、土红、黄四色叠晕，色彩华丽，为敦煌晚唐“五彩遍装”的代表作品。海石榴花为唐代彩画新样，唐宋时期广为流行，其花头后逐渐演变为明清旋子彩画的“旋花”。

▲莫高窟第196窟主佛背屏双凤衔花边饰彩画（局部）（复制品） 晚唐 李承仙临摹（1954年） 敦煌研究院藏

莫高窟第431窟窟檐内侧彩画风格与427窟彩画相近而华丽过之。阑额缘道为连珠纹，身内绘“方胜合罗”。栱绘土朱地忍冬纹及团花，柱头枋绘填花龟纹及“六朱五白”（“七朱八白”的变体）。门窗额、立颊、上下串、心柱等均于土朱地上绘连珠纹及束莲。

▲莫高窟第431窟窟檐内侧彩画 北宋 孙儒僩临摹（20世纪40年代） 敦煌研究院藏

莫高窟第427窟窟檐内侧彩画为北宋原迹，与《营造法式》官式彩画制度有较大差异，整体延续了晚唐西北地区的彩画风貌，属低等级的暖色调“杂间装”。柱身通刷土朱，柱头、柱腰绘连珠纹及束莲。阑额作重楣，各绘“五朱四白”（“七朱八白”彩画的变体）。栱绘团花及忍冬纹，柱头枋绘一整两破柿蒂花及“五朱四白”。

▲莫高窟第427窟窟檐内侧彩画 北宋 孙儒僩临摹（20世纪40年代） 敦煌研究院藏

下图是根据莫高窟217窟藻井彩画原作及同时期敦煌石窟保存完好的色彩遗迹，并参考唐代官式彩画配色规律，绘制而成的色彩复原想象图。藻井中心绘宝相莲花，四岔角绘柿蒂花。以土朱为地色，花卉纹饰以青、绿、丹、紫四色叠晕而成。

▲莫高窟第217窟主室藻井井心彩画复原图 盛唐 陈彤绘制（2018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莫高窟217窟为敦煌盛唐前期的代表性石窟，藻井中心莲花由桃形瓣、叶形瓣、云形瓣三层交错形成复合边饰，呈逐层绽放之状。外围边饰层有连珠纹、缠枝海石榴花、团花纹、鱼鳞纹及三角形垂幔纹。纹饰层次繁缛精致，色彩鲜明富丽，是盛唐前期的代表作。正方回字形构图后发展为北宋官式平棊彩画的典型构图。

▲莫高窟第217窟莲花藻井（复制品） 盛唐 欧阳琳、霍熙亮临摹（1954年） 敦煌研究院藏

唐辽宋时期彩画品类丰富，纹饰造型极具创造性与艺术生命力，对东亚地区的彩画影响深远，为中国建筑装饰艺术史上的高峰。唐代彩画精丽雄浑、气象高华，继承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飘逸造型、烂漫色彩，更以其海纳百川、包容万象的胸襟，广泛吸收外来宗教文化的艺术养分，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创造出海石榴花等新式纹样。

佛光寺大殿保留了珍贵的晚唐官式彩画遗迹，本图为前檐内槽明间复原示意图（明间额上壁彩画参考北二次间），彩画类型整体属于《营造法式》中的“丹粉刷饰”，阑额彩画为“七朱八白”，斗栱栱头刷丹，底面绘白色燕尾。额上壁内绘卷草则为“五彩遍装”。两种彩画繁简对比强烈又和谐统一。

▲佛光寺东大殿前檐内槽彩画复原图 晚唐 陈彤绘制（2017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佛光寺东大殿额上壁彩画复原图，大殿南、北二次间绘“铺地卷成”构图的五彩卷草纹，叶片俯仰翻卷，造型大气磅礴，为唐代原作。双缘道外绿内青，叠晕深色在外。卷草叶片肥大而不露枝条，主叶为绿，辅叶用青，又间以粉红、黄褐小叶，色彩灵动。

▲佛光寺东大殿额上壁彩画复原图 晚唐 陈彤绘制（2017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辽代彩画可视为唐代彩画的延续，又与同时期的宋代彩画相互影响。

奉国寺大殿佛光纹彩画复原图，此幅为绘于奉国寺梁栿或栱底的“佛光纹”彩画，是学界公认最具辨识度的一种辽代彩画纹饰。在大殿的顶部空间，依据与七佛塑像群的位置关系，佛光纹彩画呈现出繁简各异的不同类型，是“放大光明”空间意识与布局设计最完整、最突出的体现。

▲奉国寺大殿佛光纹彩画复原图 辽 丁垚指导，陈筱、任思捷、顾心怡、王圣缘等绘制（2008-2020年）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提供

奉国寺大殿阑额彩画复原图，该阑额位于奉国寺大殿东三次间，侧面彩画由两端的束莲箍头和枝条卷成花卉的枋心组成，层次丰富、花叶饱满。彩画在朱地上以赭线描边，缘道及叶瓣均以青绿叠晕，并用红黄点亮花心和宝珠。

▲奉国寺大殿阑额彩画复原图 辽 丁垚指导，徐豪、王圣缘、刘可、杨朝、李桃等绘制（2008-2020年）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提供

宋代官式彩画庄丽静雅、温婉醇和，是对唐代官式彩画的全面继承与发展，不仅纹饰造型更加程式化，其绘制工艺也更为精微考究。根据宋代官方颁布的《营造法式》记载，这一时期的官式建筑彩画分为五种类型，分别为五彩遍装、碾玉装、青绿叠晕棱间装、解绿装及丹粉刷饰。

《营造法式》彩画正样复原图（五彩遍装），柱头与补间铺作彩画纹饰组合各异，用色青、绿、红冷暖相间。橑檐枋在柱头铺作对应部位绘六出龟纹锦，在补间铺作对应部位绘宝牙花。栱眼壁绘五彩海石榴花。阑额两端作如意头角叶（“合蝉燕尾”），枋心内绘宝牙花。柱身绘五彩“海石榴花内间六入圆花窠”，柱头和柱脚作细锦，柱櫍（zhì）绘青晕莲花。

▲《营造法式》彩画正样复原图（五彩遍装） 宋 陈彤绘制 （2018-2022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下幅彩画根据故宫本《营造法式》图样复原而成。栱眼壁内绘枝条卷成海石榴花，主花头与花蕾略呈品字形构图，枝条婉曲波动，花叶俯仰翻卷，巧妙地填充了壁内画面，皆与栱眼壁形状完美契合。五彩遍装绿缘红地，花叶以青绿为主，内层花瓣及花蕾用红色叠晕。

▲《营造法式》栱眼壁彩画复原图（五彩遍装） 宋 陈彤绘制（2021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碾玉装为冷色调高等级彩画。碾玉装造型较五彩遍装繁复，绿缘青地，赋色清新典雅。

▲《营造法式》栱眼壁彩画复原图（碾玉装） 宋 陈彤绘制（2021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平棊（音同“齐”）是中国古代建筑中的一种施以彩绘的天花板，兼具屋顶防尘与装饰功能。

该彩画外转道饰绿地“偏晕”，内转道及背板用青。内转道圆柿蒂花子绿碾玉，其中心四合如意头为“白地描檀叠青绿”。角蝉随形花子及六边形内的六瓣长三角形和六瓣正三角形花子均为绿碾玉，其余花子为“白地描檀叠青绿”。平棊整体呈现出纹饰旋转的动势。

▲《营造法式》“斗十八”碾玉平棊彩画复原图 宋 陈彤绘制（2018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营造法式》五彩遍装梁椽彩画复原图，该彩画为月梁彩画的纹饰及色彩复原图。月梁绘枝条卷成海石榴花，绿缘红地。

▲《营造法式》五彩遍装梁椽彩画复原图 宋 陈彤绘制（2018-2022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营造法式》彩画研究手稿为梁思成先生研习宋《营造法式》所绘各类彩画纹样的草图，包括“海石榴花”“方胜合罗”“圈头合子”“豹脚合晕”“团窠宝照”“团窠柿蒂”等。

海石榴花（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图中对一朵花头及缘道、地色进行了尝试性色彩复原，海石榴花的造型、赋色以丁本《营造法式》为参考，在陶本《营造法式》彩画图样的基础上已做出了较大的修正。丁本《营造法式》现藏于南京图书馆。

▲海石榴花（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复制品） 宋 梁思成手稿（20世纪30或4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方胜合罗（五彩遍装）研究草图，手稿以彩铅绘制，作出原图一个基本纹饰单元的色彩复原。右侧括号内有作者批注“中心花窠须加大”。下方为朱启钤先生的批注“方胜合晕，原书均作合罗，疑为传抄之误，蠖记”。

▲方胜合罗（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复制品） 宋 梁思成手稿（20世纪30或4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圈头合子（五彩遍装）研究草图，手稿以彩铅绘制了一个基本纹饰单元的色彩复原图。绿缘青地，赋色以丁本《营造法式》 依据，对陶本《营造法式》彩画图样的纹饰造型和配色做出了一定的修正。

▲圈头合子（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复制品） 宋 梁思成手稿（20世纪30或4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豹脚合晕（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图中对纹饰单元的二分之一作了尝试性的色彩复原。图案造型饱满，青缘红、绿、青三种地色组合，已对陶本彩画图样做出了较大的修正。

▲豹脚合晕（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复制品） 宋 梁思成手稿（20世纪30或4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团窠宝照（五彩遍装）研究草图，手稿以彩铅绘制，作出原图一个基本纹饰单元的色彩复原。青缘红地，地色作“合晕”，中心为五瓣花。

▲团窠宝照（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复制品） 宋 梁思成手稿（20世纪30或4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团窠柿蒂（五彩遍装）研究草图，手稿以彩铅绘制，作出原图一个基本纹饰单元的色彩复原。青缘绿地，地色亦作“合晕”，中心为柿蒂花。

▲团窠柿蒂（五彩遍装）研究草图（复制品） 宋 梁思成手稿（20世纪30或4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元代彩画基本承袭宋制又有所发展，色彩总体以青绿冷色为主基调，五彩遍装亦仅在局部用暖色进行点缀，形成清淡素雅的艺术风貌。梁、檩、枋三类构件中的彩画构图逐渐统一，梁栿彩画端头部分已经出现了明清官式彩画“旋瓣”元素的雏形。这一时期的元代官式建筑彩画遗存以永乐宫三清殿、纯阳殿彩画为代表。这类梁栿端头彩画或可看作宋代“如意头角叶”和“海石榴卷瓣”之间的融合，体现了“海石榴卷瓣”向明清旋花过渡的纹饰特征。

▲永乐宫三清殿彩画（复制品） 元 金荣、王仲杰、李惠岩等人临摹（1957-1958年）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

明代官式彩画上承宋元，下启清代，这一时期的彩画遗存较前朝丰富许多。明代官式建筑彩画多由朝廷工部主持营造或派员督造，无论在纹饰特征、工艺做法、颜色配置等方面都规范严谨，形成独特的风格和做法。纹饰造型极其简练，以旋花和如意头为母题，色彩配置以青绿两色为主，局部点缀红色。明早期用金节制，整体给人以素雅、简洁之感，明晚期趋向华丽。

南薰殿内檐保留有较完整的明代早中期高等级官式彩画，类型为金线石碾玉点金彩画。额枋端头设四合如意盒子，找头为一整两破旋花纹，旋花心为石榴头，头路瓣带翻瓣，二路瓣为凤翅瓣，是典型的明早中期旋花特征。方心内绘平金开红墨龙纹，四周绘云托子，在明代彩画中独具特色。

▲南薰殿明间前檐内侧龙方心金线石碾玉点金彩画小样 明早中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南薰殿明间内檐脊檩五彩祥云彩画、斗栱彩画、藻井云纹彩画小样，此幅上图为明间脊檩彩画，绘制五彩祥云纹用以厌火祈福，是明代至清中期高等级官式脊檩彩画的典型特征。中图为南薰殿内檐斗栱及栱眼壁彩画。左下图为南薰殿藻井浑金斗栱彩画。右下图绘南薰殿藻井云纹，原作采用了罕见的截金工艺，制作难度较大，此处小样绘制为描金仿截金效果。

▲南薰殿明间内檐脊檩五彩祥云彩画、斗栱彩画、藻井云纹彩画小样 明早中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养心殿明间脊部彩画小样，养心殿脊部明代中晚期彩画，脊檩中部绘平金开红墨云纹包袱，两侧绘烟琢墨攒退云纹。脊垫板土朱刷饰，脊枋绘空方心墨线石碾玉点金彩画，构件两端为十字别盒子，找头以旋花为母题，花心为莲瓣托如意头，头路瓣为旋纹，二路瓣为叠压型花瓣，找头部位通过三组整破旋花组合形成了依构件长度而设计灵活的官式彩画。

▲养心殿明间脊部彩画小样 明 嘉靖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6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储秀宫明梢间内檐脊部、金部墨线石碾玉点金彩画小样，储秀宫内檐保留有从明初、明晚期到清初不同时间段的彩画。通过此小样可见明代彩画以青绿为主色，旋花纹及如意头造型为主题纹饰，用金节制。明初方心头为“一波三折”，明晚期方心头为“宝剑头”造型。

▲储秀宫明梢间内檐脊部、金部墨线石碾玉点金彩画小样 明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彩画类型较明代大为拓展，是中国建筑彩画发展史上最后一个高峰期。根据纹饰的框架结构和题材，主要分为五大类别：以龙凤纹为主题的和玺彩画，以旋花纹为主题的旋子彩画，以吉祥寓意纹饰为主题的苏式彩画，以宝珠大卷草为主题的宝珠吉祥草彩画，以斑竹、爬蔓藤萝类植物主题的海墁彩画。

和玺彩画在清代五种类别彩画中等级最高，画面主要轮廓线呈横置W造型线，多以龙凤纹为主题，轮廓大线沥粉贴金做法。清雍正十二年颁布的官书清工部《工程做法》记载有“合细伍墨金云龙凤沥粉方心青绿地仗上五彩”，“合细”表示把最精细的纹饰聚集起来，民国后雅化为“和玺”。

大高玄殿明间内檐脊部彩画小样，此脊檩彩画承袭了明代五彩祥云纹饰，采用了更为复杂的金琢墨石碾玉工艺。脊垫板极具特色，红地上为龙、凤、鸾、鹤组合，等级序列严明，为明代及清初宫廷高等级祥瑞纹饰组合的典型代表。脊枋绘有目前保留较早的和玺彩画，圭线光及方心线等大线为莲瓣型，主体纹饰与脊垫板基本一致，方心内为龙凤组合，找头部位为鸾鹤组合，与元代永乐宫三清殿梁枋彩画纹饰具有明显的传承关系。

▲大高玄殿明间内檐脊部彩画小样 明末清初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彩画的构图表现在梁、枋、檩等长构件上最为完整，其它椽子、斗拱和杂项都要与梁枋彩画配合。梁枋彩画的布局方法，是将构件通长分成三等份，中间一份为“枋心”。两端再分，最外端一小段为“箍头”，用梁高的尺寸折算长度。剩下的大块为“藻头”，俗称找头。这三大段的分界线统称“锦枋线”，不同的彩画类别，分界线的画法完全不同。

寿安宫明间内檐梁枋龙草和玺彩画小样，此幅彩画为寿安宫明间内檐梁枋龙草和玺彩画。此种彩画是关外满蒙民族宝珠吉祥草纹饰与汉族龙纹融合而形成的和玺彩画的一个品种。

▲寿安宫明间内檐梁枋龙草和玺彩画小样 清中晚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苏式彩画，简称“苏画”或“苏作”，源于江南苏杭一带民间建筑彩画传统做法。传到京城以后，与官式彩画相结合，形成了“官式苏画”。它的服务对象主要是皇家御用建筑宫殿、坛庙、园林、王公大臣府邸等。清雍正朝工部《工程做法》中有关于苏式彩画类型的描述，共列举了十四例苏式彩画，归纳为方心式、包袱式、海墁式三种类型。这类彩画构图灵活、内容丰富，以吉祥寓意、历史典故、山水花鸟等为主要题材。

宁寿宮花园碧螺亭檩垫枋落地梅海墁式苏画小样，馨螺亭从建筑造型到装饰均以梅花纹为主题，此处彩画为海墁式苏画，檩垫枋除箍头外，分别在青地、金地、绿地上绘作染落地梅；柱头亦为绿地落地梅，再配以倒挂楣子雕刻梅花纹其上贴金敷彩。

▲宁寿宮花园碧螺亭檩垫枋落地梅海墁式苏画小样 清 乾隆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静憩斋明间前金部金线方心式苏画小样，此图为坤宁门西跨院静憩斋明间前金部外檐金线方心式苏画。方心为窝金地金琢墨攒退夔龙和落墨搭色山水；找头为金线锦纹和青地万福流云，开光内绘作染花卉；箍头切万字纹，盒子绘窝金地金琢墨雙龙和人物故事；垫板银朱地绘片金卡子、作染牵牛花及葡萄。是清晚期苏式彩画中的精品之作。

▲静憩斋明间前金部金线方心式苏画小样 清晚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漱芳斋抱厦梁架金线方心式苏画小样，此图为漱芳斋东配殿后抱厦梁架处的清晚期高等级苏画，立意新颖、寓意吉祥、色彩丰富、做工精细。月梁中部章丹地绘攒退蝠磐纹，柁头帮章丹地绘作染落地梅；柱头绿地绘作染竹叶梅；梁架彩画方心和聚锦绘戏出人物画及窝金地吉祥寓意花鸟画；箍头绘片金卡子夹瓦当纹、单连珠；找头纹饰寓义福寿双全、多子多福。

▲漱芳斋抱厦梁架金线方心式苏画小样 清晚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宁寿宫花园旭辉庭聚锦彩画小样，此为宁寿宫花园第一进院旭辉庭额枋找头部位的聚锦彩画。圆形聚锦绘〝踏雪寻梅”，海棠形聚锦绘“携琴访友”。二者均采用“落墨搭色”的绘制技法，用笔兼工带写、赋色清雅，颇具书卷之气。

▲宁寿宫花园旭辉庭聚锦彩画小样 清 乾隆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崇敬殿天花梁金线方心式苏画小样，此图为重华宫崇敬殿天花粱找头纹饰，找头部位以香色为地，西番莲纹用色丰富，且花瓣均描金工艺。缠枝为沥粉贴金工艺、卷草叶片纹青绿两色翻转变换，叶脉描金。整体用色及趣味极拟织绣效果，美轮美奂，是一件较为独特的苏式彩画。

▲崇敬殿天花梁金线方心式苏画小样 清 乾隆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景阳宫内檐天花梁包袱锦苏画小样，此彩画为天花梁包袱式苏画，包袱心绘清雅细密的龟背锦地，其上绘夔龙纹八入圆花窠。包袱边三道，自内而外分别为黑地作染折枝百花、二青地勾填灵芝与行粉攒退缠枝西番莲。找头绘青绿编织锦。

▲景阳宫内檐天花梁包袱锦苏画小样 清中晚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旋子彩画是在明代旋子彩画基础上发展而来。其突出特征就是构件两端找头部位多画有旋瓣组成的花团，最常见的是一个整花团和两个半花团组成的形式，称为“一整两破”旋花。这类彩画等级分明，使用广泛，根据用金量多少、设色和工艺复杂程度分为八个等级。

玄穹宝殿明间脊部彩画小样，此图为玄穹宝殿内檐明间脊部彩画，脊檩为五彩祥云，中间为浑金做法；脊枋为龙方心金琢墨石碾玉旋子彩画；侧、底面盒子均为如意盒子。此彩画为清代旋子彩画中仅次于浑金旋子彩画的高等级彩画。

▲玄穹宝殿明间脊部彩画小样 清早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奉先殿后殿明间前内檐一字方心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小样，奉先殿为祭祀建筑，室内绘有清初一字方心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平板枋绘降魔云纹；由额垫板为腰断红；大小额枋端头均设十字别盒子，找头部位绘三至四路花瓣的旋花纹，方心为典型的随形“一字”方心；柱头上为两整旋花，下端箍头之间绘如意云。

▲奉先殿后殿明间前内檐一字方心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小样 清早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宝珠吉祥草彩画最早始自关外，后由满族统治者根据政治、风俗习惯和审美取向，将满蒙藏等多民族、多元化的宝珠吉祥草纹饰引入紫禁城。这种彩画主要由西番草和宝珠两种纹饰组合而成。设色以大红地色主，色彩炽烈，没有特定的构图框架，母题纹饰粗犷、豪放，具有游牧民族特色。

午门东北阙楼西山面下层檐部额枋宝珠吉祥草彩画小样，此幅彩画以宝珠卷草与云龙纹为主题纹饰。上部端头绘升龙盒子，箍头内侧绘单连珠带，找头部位绘卷草，构件中段绘升降龙。下部端头绘西番莲卷草盒子，箍头内侧与额枋贯通绘连珠带，找头部位绘祥云，构件中段绘三宝珠吉祥草。整体设色炽烈饱满，以大红为地色，龙纹均采用片金做法，卷草纹及云纹采用攒退工艺做法。此种彩画属于满蒙与中原传统纹饰的融合，是一处珍贵的宝珠吉祥草彩画遗存。

▲午门东北阙楼西山面下层檐部额枋宝珠吉祥草彩画小样 清 顺治四年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海墁彩画，即通体满绘单一纹饰于建筑构件的彩画形式，工艺较为独特，有别于“海墁式苏画”。从北京地区现存实例及其分布情况看，海墁彩画约产生于清代早中期，应用范围有限，常用于皇宫园囿、重要王公大臣的府邸花园，是官式彩画中的一个小品种。

绛雪轩抱厦海墁斑竹纹彩画小样，斑竹纹彩画是将自然界的竹纹用绘画的形式应用于后宫及园林建筑中。此处绛雪轩海墁斑竹纹彩画，以嫩绿色斑竹为背景，其上绘作染偏赭黄色老斑竹，组成具有吉祥寓意的“福、寿、禄”等装饰文字，占据彩画的中间位置，此种彩画贴近自然，别致文雅。

▲绛雪轩抱厦海墁斑竹纹彩画小样 清晚期 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 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古建筑彩画依靠历代工匠的口传心授，得以延续至今。二十世纪的彩画大家祖文龄、刘醒民、张连卿、金荣、何文奎等陆续培养了一批彩画接班人，如王仲杰、张德才等“后起之秀”，他们坚守理想、承前启后。

王仲杰先生（1933-2023年）是我国古建筑彩画保护研究事业的开拓者，从事官式彩画研究与保护七十余年，主持及指导数十项故宫及全国各地的彩画修缮工程。在彩画工程实践与理论研究方面做出了开创性贡献。他的一生见证了民国以来古建筑彩画保护、研究的发展历程。

先生的成长得益于他幼年良好的家庭熏陶，青年时期拜两位彩画界巨匠刘醒民先生、金荣先生为师，跟随他们进行彩画小样绘制及临摹，后又深入调研多处国内重要彩画遗迹。

▲明清时期官式彩画方心中龙纹尾部形状之比较 王仲杰绘制（当代） 家属提供

刘醒民，是20世纪初到50年代活跃在北京彩画界的著名画师。他是王仲杰先生的老师，在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期间曾带领王仲杰等人进行彩画小样的绘制，出版了《中国建筑彩画图案》一书。

此彩画包袱内绘线法、聚锦内绘人物故事画，体现了刘先生深厚的绘画功底，画面左下角有刘醒民的落款。

▲清式金线包袱式苏画小样（复制品） 清晚期 刘醒民绘制（20世纪50年代）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藏

金荣，是上世纪初到六十年代北京著名彩画匠师。曾任古代建筑修整所彩画组组长，于1956年至1959年期间在永乐宫迁建工程中负责组织彩画的绘制工作。

此作品为三清殿内升龙平棊，中央八瓣海棠盒内绘五彩升龙纹，四周环绕绿色云纹，龙身活跃，四岔角绘青地写生花卉。此作品体现了金荣先生高超的临摹技法，忠实再现了原作龙纹的笔法、用色及神韵。

▲永乐宫三清殿平棊彩画（复制品） 元 金荣临摹（20世纪50年代）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

彩画工艺是中国官式建筑彩画精湛艺术的体现，不同时期的彩画工艺具有不同特点。故宫古建部团队完成的研发计划“彩画作营造技艺复原工艺”研究成果，以故宫清代永寿宫和玺彩画、文渊阁苏式彩画工艺为例，从工序、材料、技法等方面，展现清代作为官式彩画发展最后一个高峰期的工艺魅力。

永寿宫内檐西番莲灵芝找头龙凤和玺彩画复原样板，此类彩画是紫禁城内廷后宫正殿常采用的彩画类型，和玺彩画中的第四等级。

▲永寿宫内檐西番莲灵芝找头龙凤和玺彩画复原样板 清早期（顺治-康熙） 故宫搏物院提供

方心纹饰里绘一龙一凤，彩画五大线造型均为弧线型，贴两色金箔，体现了清早期和玺彩画的典型特征。

此幅彩画最突出的工艺为清代早中期常用的“两色金”做法。即，在一幅彩画中使用两种不同含金量的金箔，“赤金“与“库金”，以丰富纹饰的用金层次。

文渊阁明间脊部硬包袱式金线苏画复原样板，此类彩画是清官式藏书楼特有的苏式彩画，彩画题材采用了海屋添筹、江洋海水、龙马负图、寿山石峰、函装书籍等图案。此幅彩画采用了多种绘制工艺如汉式描渍水纹、作染流云、箍头哨青绿等做法。

▲文渊阁明间脊部硬包袱式金线苏画复原样板 清 乾隆四十年 故宫博物院提供

创新

“创新”板块设于永寿宫后殿，为2024国家艺术基金艺术人才培训项目“中国官式彩画图案艺术设计创意人才培训”成果展。该项目以传统彩画的临摹创作为基础，进行文创产品、建筑装饰、服装饰品、数字交互等各方面的现代设计，让古老的彩画在现代社会中“活”起来。

故宫南薰殿始建于明代，位于故宫外朝西路，殿内原奉藏历代帝后图像。现内檐存有金线石碾玉点金彩画，是明代彩画中极为少见且保存完整、绘制精美者，也是复原明代高等级官式彩画的珍贵实例。

“千年之花”是一件以故宫南薰殿明间前内檐彩画旋花为主要题材，涉及唐宋海石榴花、元如意纹、明清旋花，以建筑史、宫廷史、旋花演变、彩画工艺为主要内容的数字艺术作品。

南薰殿脊檩绘五彩祥云彩画，以示厌火、祈福等吉祥寓意。祥云彩画中心为黄色包袱云和两侧绘红、青、绿、黄四色翼云组成。

南薰殿内檐檩枋为明代龙方心金线石碾玉点金高等级彩画，青绿两色相间、三退晕过渡自然。方心端头由三段弧线组成内凹状。找头旋花头路瓣花头有翻瓣，前檐额枋梢间二路瓣为凤翅瓣，旋花花心为仰莲托如意云头造型。方心为平金开红墨行龙纹，龙头扁长且闭口，龙鬃朝前，龙身四周环绕云气，显得神圣而威严。平板枋上绘降魔云，线条转折、连续流畅。柱头处绘六出如意纹，增添了圆满祥和之气。

▲故宫南薰殿明间脊檩五彩祥云彩画临摹作品（上） 故宫南薰殿梢间前内檐、山面次间彩画临创作品（中、下）

橱窗展示，有故宫重华宫崇敬殿梁枋找头彩画西番莲纹设计的中西结合清代旗袍设计作品，也有以龙纹、花锦为元素设计的丝巾等设计作品；以及以故宫承乾宫鸾凤和鸣天花为主题纹饰的香包设计。纹饰组合上，变化中显现彩画传承，反映出创新的守正；色彩搭配上，古雅中透着青春气息，营造出独特的视觉冲击。

木衣以锦绣为华彩，充满生命活力的花纹与秩序井然的锦纹是彩画的永恒主题，两者常常相得益彰。自然之花草经妙手均能穿插入画，学员作品有团花、缠枝花等。宋代是锦纹的集大成者，后世以宋锦为雅，明清时期的锦纹多从宋代锁纹锦演变而来，尤其在官式苏画锦纹中以开光为地绘制不同类型的写生花卉，锦上添花，相映成趣。

▲“丹华灼灼，何隐青旋”——绿碾玉海石榴葫芦（左） “丹华灼灼，何隐青旋”——五彩海石榴八宝葫芦（右）

踏入重开的永寿宫，仿佛开启了中国彩画的“时空之门”。当敦煌的飞天飘带缠绕紫禁城的瑞兽祥禽，那些曾被岁月模糊的文明密码，正以最鲜活的姿态，向世人诉说中国古建筑上那“凝固的诗，立体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