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者的游戏——叼羊

热合曼

　　学习排名一直都是全班前三的如苏力，因数学考了17分，而被父亲打了一顿，和从前受到委屈，都会蹲在屋后的马圈门口一样，这次被打后，他仍然跑去蹲在了马圈门口，黯然神伤。但这次和往常不同的是，灰黑并没有伸出头蹭他的肩膀和背以示对他的安慰。

灰黑是一匹哥哥的马，全身是灰白色且有着黑色的斑点，而被他哥起名为了灰黑。这匹马是如苏十岁那年，哥哥靠自己开荒种植白瓜子买的。

　　每年开春以后随着天气变暖，昆仑山上的雪，也会随着天气变暖开始融化。涌入大量雪水的乌鲁克河河水顺势而下，到乌夏巴什、宗郎等平原地区就会变成洪水，把沿岸的成千上万亩隔壁滩淹个遍，待河水退去后，周围的年轻村民就会力所能及，以百八十亩为界画地成圈，并在自己画圈占有湿地上直接撒上瓜子，然后用马拉上木板，把这些撒种了瓜子的泥地拉平几遍，瓜子就算种好了，待到七八月份盛夏，乌鲁克河还会发一次洪水，靠这两次洪水浇灌，村民们就可以在秋天收获大量葵花籽。

这便是宗郎瓜子。

宗郎白皮瓜子的特点籽长粒满，每颗长约2到3厘米 。被称之为喀什的瓜子王。

古来巍巍昆仑山

万峰蜿蜒云缭绕

不入昆仑不感小

不上群峰不知高，

风霜冰雪为帽颜，

山尖风轻雪似棉。

逢春山雪化为水，

千溪万汇浇灌田。

当然这种种植方式完全是靠天吃饭，有些年份因为山上雪水少了，开春撒下种子，并不能等来夏天第二次洪水的浇灌，就会全部枯死。

大家赌的就是气运。这里少年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躺赢的命，那就站起来奔跑。

因此在山区年轻人一直保留一项勇敢者游戏——叼羊。

　　哥哥卖了两年的瓜子才买下灰黑，爸爸对此是非常反对，爸爸更希望哥哥能用这个钱去买辆车，认为生活中买车远比买马要来的体面和便捷。但年轻人相对于体面更喜欢拉风。

因有着叼羊的习俗， 宗郎每年春冬季都会举办，一到两次的叼羊比赛。届时来自叶城周围乡镇和巴楚、麦盖提，泽普、皮山甚至是阿克陶骑手们都会聚集于此。

五村坎赛尔村村委会后面是一马平川戈壁滩，是天然的叼羊场。宗郎绝大多数叼羊比赛都会在这举行。

每次开展叼羊活动，这荒芜的戈壁滩就会被点燃。观看叼羊人群涌向高地，像草浪般起伏，伸长的脖颈几乎要探入那风云激荡的赛场。骑手们策马奔腾，蹄声如急雨骤至，踏得尘土四起，惊得远处胡杨树林中鸟雀拍翅逃入高空。

那年在连下一周雪后，宗郎举行一次叼羊比赛中，哥哥骑着灰黑与一名来自克州选手在比赛中迂回时，不慎坠马摔断了小腿骨。以此为由爸爸借机把灰黑给卖了。

此事对哥哥倒没太大反响，反而如苏力对卖了灰黑这事反响巨大，哭闹无果后，甚至还故意在期中考试数学考了个17分，以此表达对父亲卖了灰黑的不满，未成想到这种不满不但无济于事，却招来了父亲一顿打。

　　记得哥哥买回灰黑不久，就教会如苏力骑马，为了练马力，每几天哥哥都会把灰黑骑出去拉跑。奔跑回来，是不能立刻让马歇下来的，这是常识，要慢慢的牵着马绕几圈让马的体温慢慢自然凉下来，这个过程叫凉马，待马的体温降下来后才能给马喂水喂草。

每次 哥哥拉跑完灰黑，凉马这活就会交如苏力来完成。凉完马，如苏骑着灰黑，随着有节奏的马蹄声回到村里时，全村孩子都会用羡慕眼光仰视他，这种仰视远比在幼儿园，因为表现好，脑门上被老师贴一个小红花要爽的多的多。

甚至有几次他是骑马去上的学，这让那些每天，都有车接送的孩子都羡慕不已，感觉坐车都不香了。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灰黑照顾远比他哥哥要主动卖力，喂草喂水，给马冲凉刷毛，样样他都是抢着去干的。马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因无微不至，每次如苏力骑上灰黑时，为了让他看上去更加拉风，灰黑总是会刻意非常配合的把马头杨的很高，脚步也踏的异常整齐，像极了马戏团里用于表演受过训练的马。

而这些无意的配合也让灰黑的身价，水涨船高涨了几倍。

到后来拉跑灰黑也成了如苏里的活，当他人马一体可以风驰电掣，能在村委会后面的一望无际的荒芜上奔跑，在奔跑马背站立时，他也变名声大噪，成了村里最小的骑手。

　　此后也帮助哥哥参加过几次比赛，但因为经验不足，不敢争抢等导致他们都输了。

一个善良的人如果输了，一定不是输在智商或能力不高上，而是输在信任、心软、善良、重感情、讲义气及不成熟上，没有其他。

输了几次后，懵懂少年，终于明白没有失败他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三个字叫不容易。

和他渐渐开始明白，其实在这个世界根本上没有对错，所谓对错就是谁强谁说了算：明白了在大人面前，孩子是错的；在将军面前，士兵是错的；在绝对权力面前，律法是有错的；在金钱面前，道德是有错的；在现实面前，理想错了。地主土豪面前，穷人是有错的道理一样。

反复磨练让​他最后也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是对的，那就是成为最强的那一个。

　　在哥哥摔断了腿后，父亲就以几倍价格很快就卖了灰黑。

可没过几天，如苏就听说村里大户米吉提，花大价钱买一匹毛色不似鲜红那般刺眼，倒像陈年红木浸透桐油的光泽，深沉而内敛的枣红色马。

这马在阳光之下，毛发会幽幽地闪赤铜色光，奋蹄疾驰之时，枣红的脊背和两肋便如波浪起伏，映照出肌肉块垒间流动的深红光泽。

这马反正所用人见了都只会有一种感慨：太漂亮了。

　　做生意只需记住一点，就是要会谈，会不会谈决定你会不会做生意。

米吉提是一位生意人 ，不知是如何和如苏力父亲交涉的，最后还是让父亲同意了如苏力成为这匹枣红驹的骑手。

几个月之后，在阿克陶县的赛场上，如苏身捷如箭将羊羔牢牢缚于鞍下，纵马疾驰，浑身汗水蒸腾，如披一层流动的铜光，奔向定点篮的时候，其他骑手早以对他望尘莫及。

站在远处的陡坡上米吉提露出微笑，他知道这次他买的枣红赢了…………

叼羊比赛不单是一场比赛，而是赛后马匹的贸易，这才是叼羊比赛经久不衰，和越来越激烈，逐渐成了勇敢者游戏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