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花园旧事

老林

　　天津市河北区有一条黄纬路，是天、地、元、黄、宇、宙、日、月…等16条“纬”字系列道路之一，仅就路名而言，好像隐藏着故事。

黄纬路是一条居住社区街，一座破旧的二层坡顶老楼，与周边的楼房格格不入，外饰鹅黄色，墙皮斑驳脱落，临街的窗子呈拱形，窗子是木头框，七零八落的散了架，外墙有结构性加强，是1976年地震灾害的修缮工程。

看老楼的样子，可能是旧仓库、旧车间或旧时公务用房，老楼圈在一所的医院的院子里。

　　沿街向北，一座门楼座落街边，中西合璧，气度不凡，门前一对石狮威武端坐，铁艺窗棂铸造的精美入微，门楼造型颇具欧式线条，且雕刻出细腻的花纹。

铁门是锁住的，隔门望见，里面寂静无声，不像是深宅大院，假若是一处公园，里面却没有游客，也找不到进园的入口。

　　园子没有大门，但路总是有的，沿着围墙绕过去，是一所规模很大的军医医院，我们同来来往往的就医者一起，走侧面的人行道入口，一转身，进入了曹家花园，这曹家花园也归属于医院。

　　曹家花园，即军阀曹锟花园的俗称。

曹家花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00年，清末买办，南京人孙仲英从上海来到天津供职洋行，他与李鸿章结识，进而经营军火发迹于津。1903年，孙仲英在河北新开河边购地200亩，建私家花园，园内植花草树木，筑楼台亭阁，辟溪水河流，始称孙家花园。

　　1922年，曹锟贿选总统借花园做寿，而孙仲英正想结交权贵，遂将花园转售与当时位高权重的曹锟，从此，孙家花园改称曹家花园。

直系军阀曹锟，生于天津大沽口，一生功过难以评说。

曹锟附高雅，喜园林，自购得花园，引新开河之水入园，挖湖堆山，园内即修建仿古楼宇，如松月楼、宾客楼，又仿造西式门庭连廊别墅，如公子楼、小姐楼。

　　昔日曹家花园有多大，对照地图可见，它由西起元纬路，东至宙纬路，南自五马路，北抵新开河圈成，占地面积与天津北宁公园相当。现983医院的全部，包括曹家花园旧址，西院家属院、图片中的老楼房，包括现医院门诊楼、住院部，以及医院东北部的湖面。

现在保留下来的曹家花园旧址为天津市河北区文物保护单位，旧址园区的面积，仅为过去曹家花园面积的大约二十分之一。游览曹家花园旧址，一般用半个小时足矣。

　　曹家花园虽然不大，却包含有私家园林景观的诸多元素，假山、长廊、荷塘，亭台楼榭，各色花卉，1936年，当时的政府曾将曹家花园更名为“天津第一公园”，其时游客鼎盛，不枉其名。

　　曹家花园很多太湖石造型，原石之奇特，数量之密集，令人感叹不已。每座建筑门前，置放着石人、石马、石狮，颇为壮观。

自曹锟买下花园之后，十分中意清代三大园林之一水西庄的“假山嶙峋”，命令其弟曹锐深夜拆除，水西庄位于南运河南侧，曹锐将石头装上河船，经三岔口至新开河，直抵曹家花园。

附：水西庄是清代盐业巨商查日乾和查为仁、查为义父子两代人的私家园林，是清代天津的文化大观园，水西庄人文荟萃，盛极一时。乾隆皇帝先后四次驻跸水西庄，并欣然命笔题名“芥园”。水西庄随着查家的衰落，历经两次水患，又遭八国联军兵害，至晚清民国，只剩残垣断壁。水西庄里的景物与《红楼梦》有许多近似或者全同，且曹雪芹祖父与查家为世交，于是，关于水西庄与《红楼梦》的考证一时炒的沸沸扬扬。相传，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先生，曾提起“查家在天津有一份产业，叫水西庄”。2000年，他第一次到天津，亲临南运河边先祖故居，会见了查氏后人。

　　曹家花园是一座特殊的私家园林，中国近代史上许多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里。1917年底，国务总理段祺瑞与代总统冯国璋发生矛盾，辞职回津，在这里主持会议，煽动各路军阀出兵南方。

园内的“虎威堂”是一处中式风格的建筑。1916年曹锟任直隶督军督时，被当时的北京政府授予一级上将，1920年又被大总统徐世昌授为虎威上将军。2012年，此景点被命名为“虎威堂”。

　　在1918年初，曹锟任天津会议督军团盟主及其后，多次在这里召开军事会议。1918年6月19日，以曹锟为首的督军团密谋策划16省联名通电，逼迫冯国璋迅速发布对南方的讨伐令，并举徐世昌为新一届总统。

园子里有一处西式亭子“一如亭”，一条白色西式回廊直通亭内。另一处中式亭台“枕碧亭”依新开河边，红柱绿瓦，古朴宁静。

　　1923年曹锟贿选后当上总统，曾在园子里做寿，大摆筵宴，收受礼金礼物不计其数。第二次直奉战争结束后，曹锟一度被囚中南海延庆楼，此园遂由姻亲张作霖使用。

花园门楼后有一件珍贵的太湖石，态势宏伟，十分难得。地面上覆一块寿纹图，线条明朗，雕艺精妙。

　　1924年底，孙中山先生北上，应冯玉祥、段祺瑞、张作霖之邀，第三次来津共商和平大计，曾在这里与张作霖会谈中国统一诸事，史称“孙张会谈”，这一事件让曹家花园迅速走红。1927年，曹锟回津，一度在这里居住。

假山上建有“乐寿亭”，亭柱上的对联为曹锟亲做。乐寿亭是曹家花园的制高点，站在亭子里，可以俯瞰整个花园，环顾四周，美景一览无余。

　　曹锟于1927年始返津做愚公，为了自身的安全，于1935年，在意租界、英租界广建宅第，遂将曹家花园售与宋哲元（字明轩）主持的冀察政务委员会。曹家花园再次进行改扩建，增添了剧场，制造出游艇，对外开放了游泳池，还设立饮食部，并将第二图书馆及儿童游乐园，建于园内。

位于曹家花园东北的一池荷塘称为鹅湖，湖边蛙鸣蝉噪，淡香清新。湖心建有小岛，岛上有书房“梅花天地”。1936年，天津市长萧振瀛，以冀察政务委员会兼河北省政府主席宋哲元之字”明轩”命名此书房，又称曹锟书房。这里是当年曹锟商讨政事的地方，岛上曲径通幽，柳暗花明，民国时期一些重要人物也曾在此居住。

　　曹锟晚年喜绘画书法，自属渤叟，他自刻闲章说：“弱冠从戎，福劳国家四十年归田，七十以后怡情翰墨之作”。曹家花园里最大的西式建筑被命名“渤叟书屋”，该建筑原为三层，大地震后仅留一层。

“渤叟书屋”前院内有西式长廊，上书长匾“二仲轩”，沿长廊拾级而上，直达假山上的乐寿亭，小径蜿蜒曲折，移步异景，极富层次。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为统一中国，提出召开国民会议和废除不平等条约两大号召，他于1924年12月4日北上抵津，下午赴曹家花园，与奉系首领张作霖晤谈。孙中山名文，字德铭，号日新，取《尚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之意”。

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这次重要的北上议事，曹家花园新建了仿古建筑，并取名“日新堂”。

“日新堂”南面，又有一个水塘“龙兴湖”，水面怪石峥嵘，栩栩如生。一只海龟静卧，历尽沧桑，龟背上有褪不去的包浆。两块像是人脸的石头一前一后，神色威严，惟妙惟肖。

　　轻轻的推开红漆木门，走进“日新堂”，数块匾额悬挂在屋檐下，这些匾额宽约2米，材料考究，雕刻技艺精湛，字迹浑厚有力，颇具大家风范。一块“公明正直”，出自光绪三年，另一块“慈德？名”，出自民国七年，其他皆年代久远，无从考证。

不知道这些老木匾有多少文物价值，属于谁人收藏，可以肯定的是，木匾与曹家花园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1937年七.七事变，天津沦陷，诺大的曹家花园被日军占领，日本人在花园设华北驻屯军伤兵转运站，花园遭遇破坏。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军政部利用日本人的设备，改造成陆军医院。新中国成立后，曹家花园改建为解放军二五四医院（现称983医院），医院历经扩建，保留下来的曹家花园旧址变小，但园子的旧貌依稀可见。

黄纬路将曹家花园切割为东西两院，东院是工作区域，西院是家属院，两个院子之间有地洞连通，城市建设中，已经将地洞废弃，架起一座钢结构人行天桥。

　　医院西院家属院西南角，曾经是曹家花园的边界，现存两栋没有拆毁的二层筒子楼，即二五四大院81号和82号楼，从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也许能够对曹家花园的变迁窥见一斑。

　　曹家花园外面的黄纬路上，大地震后建造的大片社区已经陈旧，近年几栋高层建筑拔地而起，早先曹家花园已风光不再，在文史学者眼中，它仿佛一只被埋没的宝石，一旦拂去岁月的积尘，其历史价值就会重现。

　　按照《文物保护法》的规定，现曹家花园旧址归属983医院使用、管理和保护，是不可移动、拆除和损坏的文化遗产。2012年，河北区对曹家花园进行了提升改造工程，并于同年6月开放。

百年曹家花园历经风风雨雨，昔日的私家园林已经成为市民文化休闲的去处。小小的公园，如同几粒岁月的碎片，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了中国近代史的变化轨迹。

　　本篇图片手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