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的狡黠诗行

邹童

暮春的风掠过窗棂，掀起相册边角，那些泛黄的时光便顺着记忆流淌。我总在这样的时刻，想起儿子成长路上那些藏着智慧灵光的片段，像散落在沙滩的贝壳，每一枚都折射着童真的奇思妙想，拼凑出独属于孩童的狡黠诗篇。

记忆的镜头定格在某个飘着桂花香的午后，斜阳为街边小店镀上蜜色光晕。儿子粉藕似的小手紧紧攥着姥姥布满岁月纹路的手指，蹦跳着停在摆满饼干的货架前。他仰头望着玻璃罐里的奥利奥，睫毛在稚嫩的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婆婆，这个饼干咬起来是不是会发出月亮的声音？电视里的小朋友吃完都笑成了小太阳呢！"姥姥眼角的皱纹顿时漾成春溪，轻轻点着他的鼻尖："小机灵鬼，又打什么主意？"小家伙却晃着姥姥的手，奶声奶气地辩驳："我只是想和婆婆分享天上掉下来的甜星星呀！"最后，那盒印着笑脸的饼干被他抱在怀里，像捧着整个童话世界，连脚步都沾着蜜糖般的雀跃。

夏日蝉鸣撕开暑气的傍晚，我和儿子刚结束奥数课的跋涉。柏油路蒸腾着热浪，梧桐叶蔫头耷脑地挂在枝头。儿子忽然停下脚步，仰起红扑扑的小脸，汗珠顺着发梢滚进衣领："爸爸，你看树叶都在伸舌头喘气呢！要是喉咙里也住进小冰块，是不是就能变成会喷火的恐龙？"他说话时，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路边冰柜里泛着冷气的饮料瓶，活像只馋嘴的小狐狸。我伸手抹去他额角的汗珠，指尖触到的温度，比冰镇汽水还要清甜。

生日烛光摇曳的夜晚，儿子举着开心果罐子奔向妈妈，发梢沾着奶油碎屑，像顶着片融化的云朵："妈妈快看！这些开心果会发光！姥姥吃了肯定每天都能笑得开心！开心果真开心，婆婆吃了天天开心。"他晃着罐子，果仁碰撞的声响清脆悦耳，倒像是在为这场可爱的骗局伴奏。当姥姥把果仁喂进他嘴里时，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活脱脱一只藏满松果的小松鼠。

电子科技大学的草坪上，晚霞把外国学生的身影拉得很长。儿子像只蹦跳的小鹿穿梭在人群间，忽然被一串陌生的语言绊住了脚步。他拽着妈妈的衣角，眼睛里盛满星辰："这些话听起来像小鸟在开音乐会，我能学来当魔法咒语吗？"风掠过他蓬松的发顶，将这句带着奶音的憧憬，轻轻揉进了暮色里。

镜头又切换到幼儿园的晨光中，彩色玻璃窗将阳光裁成斑斓的碎片。初入园时，儿子蜷缩在角落哭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却在某天，他偷偷抓起园长办公室的电话听筒，竖起耳朵听着那头传来"等大点再入园"的话语，眼睛瞬间亮起狡黠的光。直到某个春日，他忽然背着小书包主动奔向幼儿园，只是当老师要求捡起掉落的米饭时，他假装弯腰系鞋带，指尖灵巧地将米粒拨向邻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摆弄春日的花瓣。

这些蒙太奇般的画面，被时光酿成了琥珀色的酒。儿子用孩童特有的机灵，在成长的画布上随意涂抹，看似无序的笔触里，藏着最纯粹的天真与最动人的诗意。那些狡黠的小心思，那些欲盖弥彰的可爱谎言，终将成为岁月长河里，最璀璨的贝壳，在记忆的潮汐中，永远闪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