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电动车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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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电动车后座

我的书包拉链上，还挂着幼儿园时得的小红花勋章。褪色的绸带在风里轻轻摇晃，八年光阴流转，爸爸的电动车后座就像长在我屁股下的魔法宝座，从防城区小冠军幼儿园门前热闹的街道旁，一路稳稳当当载到第七小学的银杏树下。金黄的落叶总爱扑簌簌落在爸爸肩头，而我把下巴搁在他厚实的后背，数着树影在他藏青色外套上跳格子。

我们家住在丽江花园，距离防城区第七小学足足有2公里。每天清晨，爸爸骑着电动车载着我，总要经过防东路交警门口那个没有交通信号灯的十字路口。每次经过，爸爸都会提前减速，左右张望，小心翼翼地穿行而过。接着拐进一条乡村路，路旁杂草丛生，坑洼的路面让电动车不时颠簸。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得不走一段满是泥泞的农村小泥巴路。路面坑坑洼洼，晴天时尘土飞扬，车轮碾过便扬起漫天黄雾；雨天时泥浆翻涌，电动车车轮常常被厚重的泥浆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妈妈每天六点左右就要出门，她在偏远的乡村学校工作，学校对到校时间要求严格，容不得半点耽误。而爸爸工作时间相对灵活，于是，接送我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肩上。家里的第一辆电动车载着我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车轮磨损严重，车座被暴雨泡得脱了皮，链条也总是卡壳。为了让我坐得更舒服、上学路上更顺畅，爸爸把旧车推到车行，用“以旧换新”的方式添置了第二辆电动车。新车的座椅垫着柔软的毛绒，车筐也比之前大了许多，可爸爸自己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件新外套。修理电动车时，他总哼着跑调的老歌，工具箱里永远备着我最爱吃的水果糖，那甜甜的滋味，至今仍在记忆里流淌。

最难忘去年深秋的一个清晨，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爸爸载着我刚走到廉租房小区附近，暴雨突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我们身上。雨衣在狂风中被掀得七零八落，乡村路上的积水瞬间漫过脚踝，电动车在泥泞里艰难前行，车轮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我紧紧抱住爸爸的后背，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衣服和鞋子很快就被浇了个透，浑身冻得直打哆嗦。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我像只落汤鸡似的站在校门口，牙齿不停地打战。爸爸心疼地摸了摸我湿漉漉的头发，说：“别怕，爸爸回家拿干衣服给你。”说完，他不顾浑身湿透，又骑着电动车冲进了雨幕。等爸爸再次出现时，他自己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怀里却紧紧抱着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干净衣服。他一边帮我换衣服，一边念叨：“快换上，别着凉了。”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双手，我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疫情三年间，廉租房小区管控得格外严格。有时大门紧锁，有时只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缝，需要扫码登记、测量体温才能进入。一旦碰上管控升级无法穿行小区，那条泥泞的小泥巴路就成了必经之路。暴雨过后，路面的积水与泥浆混在一起，爸爸只能咬着牙，弓着背，推着电动车一步一滑地前行。有一次我的雨靴陷进泥坑，爸爸二话不说蹲下身为我拔靴子，自己的鞋子却深深陷进泥里，裤腿和鞋子沾满了泥浆，可他顾不上自己，只是笑着安慰我：“就当我们在探险！”

现在每天放学，爸爸总会提前二十分钟骑着电动车来到学校。他站在校门口的老位置，微微踮着脚，眼神急切地透过人群张望，生怕错过我从教学楼里出来的身影。他的保温杯里泡着我最爱的胖大海，车筐里总藏着小惊喜——有时是热乎乎的糖炒板栗，剥开时还冒着香甜的热气；有时是酥脆的蝴蝶酥，装在油纸包里轻轻一碰就掉渣；偶尔是几颗裹着糖霜的水果硬糖，或是一枝沾着露水的野花。只要看到我小小的身影，他就立刻笑着挥手，高举着零食朝我示意，仿佛那是他精心准备的珍贵礼物。

上个月整理储藏室，我发现角落里静静躺着两辆退役的电动车。一辆轮胎瘪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辆车座磨出了大洞，可它们的车篮里，还躺着我幼儿园时落下的粉色毛绒兔子。毛绒兔子的耳朵已经磨破，却依然倔强地竖着，像极了爸爸从不言累的背影，默默承载着岁月的重量。

今天放学时，晚霞把爸爸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一幅温暖的画卷。我悄悄把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塞进他口袋，红着脸说：“等我满十二岁，就能骑电动车了！到时候换我载你，去看防城港最漂亮的海上日落！”爸爸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揉乱我的马尾辫，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电动车的铃铛又清脆地响起来，叮叮当当，像一串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夕阳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就像过去无数个温暖的清晨与黄昏，爸爸的电动车后座载着我的童年，也载着我们最珍贵的时光，那是岁月长河中最璀璨的星辰，永远闪耀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