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上)

晓风残月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阑人静时,往事总如潮涌。那些曾站在讲台前的身影,连同旧校舍的光影,在记忆里愈发清晰。谨以这些碎笔,打捞起散落时光里的师者模样。——题记</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学校和我家很近,中间就隔了一个宗族祠堂,祠堂曾经是家族大事件的聚集地,有人在那里面割颈自杀,加之一些狐奔兔走的传说,把那处所弄得阴森森的。解放后紧挨着那黑黢黢的老房子建了一座学校,一长溜两排,后排是木房子,大概有五六间教室,教室里边是老师的宿舍,低矮昏暗。前排是土砖磊的房子,四间大教室,冬暖夏凉。前后两排教室之间用大礼堂连接着,舞台上两根合抱围的廊柱下各垫着一坨岩蹬,那岩蹬是从对门坡上撤废的八神庙里用“千脚虫”的方法运过来的,岩蹬呈鼓型,便叫“鼓耳蹬”。蹬被顽童们磨砂得亮光光的,演“人大戏”的时候,舞台的上方挂着一排亮匝匝的汽灯,光线投射到“鼓耳蹬”上,乏出一线青光,刺人眼眸。学校整个建筑呈“工”字型,“工”字的腰部用石头磊了两个菱形花台,里面栽满了月季和黄芪,总会应景而开。在那念书的小丫头们,有时候也会摘上一两朵插在蓬乱的发髻上,美滋滋的,老师也不深究擅自采花的过错。从大礼堂走出来,是一块一亩多宽的操场,中间是一个篮球场,木制的篮球架,偶尔有篮球比赛,几个老师便拉着棕索</p><p class="ql-block">子,一个人用石灰顺势画好边线,再在篮板下估摸着画一个三秒区。一旦开战,便尘土飞扬。当然,在那食难裹腹的时光里,这场景若非运气特好,是看不到的。这学校是那坝子上的三个大队合力建成,在那坝子上是最大的建筑群。鼎盛时期,学校里有三百多学生,十多位老师,人气爆满。旁边那祠堂里的孤魂野鬼慑于威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p><p class="ql-block"> 我七岁发蒙,坐在学校前排的土砖屋里,峰老师很年轻,好像还兼任大队治保主任,他讲课的声音很大,估计全校都能听见,aoe的读音基本正确,只是前鼻音与后鼻音总也分不清楚,以至于我后来用拼音输入法总出一些麻烦。峰老师是本大队人,家并不远,却常常住校,他是很敬业的。后来被辞退回家,原因不详,现在好像每个月有一百多块的生活补贴,儿女们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独的活着。</p><p class="ql-block">三年级,住进了后排的木房子,湖老师教我们,他近视,卧室就在教室里边,同学们常常作弄他,把他的床单弄脏,可他并不生气。他的饭量很大,两大钵粉子饭,就着开</p><p class="ql-block">水就可以狼吞虎咽。湖老师形象欠佳,他女子在县城工作,一次去那里,女子给朋友介绍时说,这个胡子拉碴的人是她伯伯,过后他便不再去县城。偶尔写一点古体诗,唱读给我们听,我瞪着大眼,并不懂得其间奥妙,他却自得其乐,很陶醉的。他大概教了我们一年多,并无可圈可点。再后来退休了,隐居山林,郁郁寡欢,无疾而终。</p><p class="ql-block"> 四年级,华老师成了我们班主任,他身材矮小,却精明干练,科班出身,仿佛一肚子的学问,讲课风趣幽默,深入浅出,触类旁通。他不是本县人,他的家在山那边的那边,除了寒暑假很少回家。他教完了小学延长班,又接着教初中,直到后来撤了乡下初中,与他缘分方尽。若干年后,多方打听,见到他时,耄耋之年的华老师仍然是精神矍铄,住在几间陋室里,门前两道弯弯的河,他偶尔下下棋、钓鱼钓,含饴弄孙,享着天伦之乐。</p><p class="ql-block">其实,应该记起的还有琼老师、红老师,他们先后是这小学的校长,在那个年代,琼老师有一台收音机,红色的,声音也特好听。因为小孩子打架,红老师把我开除了红小兵,记起他并没有记恨他,那个时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县城偶尔遇见两位老校长,都佝偻着,有些老态龙钟。再想想,那小学从卧龙岗下迁到蝴蝶泉边,两位是功不可没的。</p><p class="ql-block">后来,玉老师来了,她是一位很漂亮优雅的姑娘,几年后,成了一位气质芬芳的女人,后来后来,她去了县城,再后来,她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大约是1976年的下学期,在琼校长的策划下,小学校从人口密集的寨子中间整体搬迁到清水河边,那河是季节河,很多时候都是一溪清流,蝴蝶泉水在校门口汇入其间,那河水便多了一些清澈,校舍是一正两横,正屋还是老校区撤过来的老木房子,居高,下边是两排完全用石头砌成的教室,垂直于老屋,中间一个大运动场,整个建筑撮箕口一般。背靠郁郁葱葱的“无事堡”,这里山清水秀,可那“无事堡”或“误事堡”听着总有些别扭,于这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怎么协调,若干年后,我在那代课,便心血来潮,和一位老先生把那“堡”改叫着“群英山”于是那学校后来便出了一位清华大学生,还有几位湖南大学的研究生。</p><p class="ql-block"> 我在清水河边又混了几年,华老师一直带着我们,他不光语文教得很好,篮球打得很好,兴趣也很广泛,没事的时候,爬上后山弄来一些“枞膏油”,又用废旧铁丝织一个网,把枞膏油码放在网里,便做好了一个户外照明的灯盏。学校前方很开阔,全是“冬水田”,那时候很少用农药,水里很多肥硕的泥鳅,气温湿热的时候,泥鳅也会出来乘凉。我和另外两位男生轮流提着朔料袋和灯盏,华老师握着一块约四尺来长的竹块,那竹块前端密密麻麻的绑着一排钢针,很多时候都是我挑着灯盏走在前面,华老师随后,泥鳅见了光是不动的,华老师见了泥鳅却是亢奋的,他把那竹块子略略抬高,再猛然扎下,那泥鳅便粘在了竹块上,在那上面痛苦的挣扎,后面那男生慌忙扯开塑料袋,华老师把那竹块在另一只手臂上一抖,那泥鳅便在袋子里噗噗的扑腾着。整个动作稳准狠,行云流水一般,那田水泛起一圈一圈涟漪。我们小心翼翼行进在窄窄的田坎上,重复着那单调却十分有趣的活儿。归来时,那袋子里总也有一餐吃不完的晕菜了。华老师亦师亦友,很多年后也忘不了他!</p><p class="ql-block">玉老师确实漂亮,HN师大毕业,估计她一毕业便来到了我们这里,据说还是红三代,满身光环。教我们初中数学,讲课轻言细语,有时候竟如情话一般,让你醍醐灌顶。枯燥的勾三股四弦五,在她的教鞭下鲜活起来。黄金分割定律如故事一般置于心底,后来搞摄影的时候用得得心应手。《一江春水向东流》大概是我接触的最早的爱情片或者说是言情剧,那里面的女主人公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所有男孩子的偶像,可总不及玉老师的明媚。后来,玉老师和一位英俊潇洒的军人结婚,生下两个优秀的儿子。玉老师与老伴举案齐眉,幸福的活着。</p><p class="ql-block">清水河边是热闹的,十五、六个老师,有公办的民办的,差不多都住在学校,记忆中女老师不多,以至于六一节排练节目的时候,学校厨房阿姨也充当起教练,那时候学生都叫她婶婶,她是城里人,风姿绰约,在煤油灯下教大家跳舞节奏明快,有板有眼的,应该算得上是半个老师了。婶婶颇有一些色彩斑斓的故事,只是时间久远,不敢妄言!</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1978年,随着教育布局的再调整,清水河坎上的初中班寿终正寝。虽然那里有很多童趣与故事,却早已遥远模糊,可厨房婶婶帮我们在煤油灯下编排歌舞剧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后来她带着我们去另一个小镇,参加全区的文艺汇演,男生大多穿着借来的白衬衫,女孩子们都带来家里的花被面,对折好后用一根细麻索捆在腰上,像模像样,就如那色彩斑斓的民族服装。昏黄的灯光下,在那满是尘土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博得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竟童心大悦。节目是否得奖,实在记不住,真真切切记得我后来的爱人当时是手拉着手的同台演出。似乎真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魔咒。</p><p class="ql-block">初中无可奈何的撤了,同学们都去了镇上的初级中学,那里有更好一点的教室和老师。我去了相隔十多公里的另一个小镇,我的小叔在那里教书,顺理成章的插在他教的那个班。小叔原本是学声乐的,语文竟然也教的有声有色。我跟小叔同吃同住,卧室就在教室里面,十一二个平方,一桌一床一书架,书架上有《西游记》《三侠五义》《野火春风斗古城》等,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方挂着一支竹笛,一把二胡。二胡大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响,我躺着床上,静静的听着,有时候如诉如泣,有时候激烈奔腾,大概是《二泉映月》或《江河水》亦或是《赛马》一类的曲子。早晨,叔会打开窗户,外面是一口绿莹莹的池塘,塘坎上有几颗合抱的柳树,树上三三两两的鸟儿,塘的外坎是一条通往县城的便道,总有赶早的人们去去来来。叔这个时候每每吹起竹笛,悠扬悠远,行人驻足,鸟儿惊艳。</p><p class="ql-block">叔住在县城,每个星期六都会回去,有时候会带着我。我很多时候会回家,和教我体育的刘老师一起,走十多公里山路,顺河而上,其间两段悬崖小路,心里总有些紧张,到了小镇上,在一座吊脚楼前停下来,刘老师会买两块两角钱一碗的面牌子,给我一块牌子,那灶房里的大师傅会殷勤的把两土碗光头面摆在八仙桌上,刘老师很有几分斯文,我却狼吞虎咽,连汤也不剩。过后分开,约好明天在哪碰面。我家很近,刘老师还要翻一座大山,才能到家。</p><p class="ql-block">数学老师姓攀,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他带着三个小孩子,印象中他很少回家。刚进初中数学较简单,他教得好不好,我真忘了,只记得他有时候上课会一句话不说,估计是忘了备课。他有很多故事,他班上勤工俭学喂了两头猪,死了,很伤心,便把刚开学用大红纸写的决心书扯下来,垫在讲台上,再把死猪放在上面,在班上给它开追悼会,后来在全乡通报,不晓得是表扬还是批评。还有一些故事,大多都上不了台面,先生早已作古,无意黑他,聊着凭吊吧。</p><p class="ql-block">英语老师小巧玲珑,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平和亲近。化学老师姓吴,中年男人,举止优雅,很敬业!物理老师姓姚,那个时候很不错,退休后学吹小号,做婚庆,再后来据说得了脑梗。校长总应该记起,唯一的印象是他住在学校那吊脚楼的正中间,姓唐,就一副油腻大叔的样子,真想不出他的好来。没见过他上课,在全校学生面前的训话,早已淡忘。依稀记得他总会在校园里踯躅独行。校园建在小镇旁的一个小山丘上,一栋木质吊脚楼,一栋青砖瓦舍,还有一栋年久失修的石头房子,三房屋呈撮箕口,中间一个篮球场,一颗歪脖子柳树,絲绦垂地,微风袭来,那柳丝便如少女秀发,柔顺而柔情。校园不通公里,下小镇去是一条青石板路,约百十级台阶。唐校长偶尔也会走到外操场,站在通往县城的小路上,看那弯弯的小河,听河水淙淙,眺望狮子头那边的县城,而后又落寞的回到吊脚楼上,如乡下农人守护家一般的守护着校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