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相声演员杨少华先生

黎元福浩

那年冬月，人民大会堂的暖气裹着淡淡的檀香，红木圆桌旁，杨少华先生的棉帽檐还沾着北京的霜气。他刚和赵连甲老师抖完一个包袱，满桌的笑还没落地，赵老师忽然朝我扬了扬下巴：“《爷俩争岗》的奖，不知谁来领的？”

我慌忙起身时，椅腿在地毯上蹭出细弱的声响。“不是演员，不是编剧，也不是导演？”杨先生接过话头，眼皮慢悠悠掀起，眼珠在镜片后转了半圈，像在琢磨什么藏在话里的笑料。我报出“副镇长”三个字时，他忽然往椅背上一靠，袖口露出的手表链晃了晃：“哦——管着咱老百姓过日子的官儿。”

满桌又笑起来，他却没跟着笑，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问起新泰来。我说那是泰山东麓的小城，有山有水，他忽然直了直腰：“山是哪座山？水是哪道水？”我刚要细说，他却摆摆手：“甭讲那么细，留着我去看时，你再指着给我瞧。”赵老师在旁打趣：“这老爷子，一听有热闹就想挪窝。”他不接话，只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橘子，慢悠悠剥着，橘瓣上的白丝沾在指腹，像他相声里那些没说透的留白。

后来总想起那天的橘子香。他剥橘子的样子，和在《杨光的快乐生活》里给杨议递馒头的架势如出一辙——动作慢悠悠的，指尖却带着股疼人的暖。原来那些在荧屏上让人心头一热的细碎温情，不是演出来的。就像他说“留着我去看”时，眼里的光，不像客套，倒像街坊大爷约着下次赶集。

许多年后，在屏幕上再看他，总觉得他还坐在那张圆桌旁。棉帽檐的霜气早化了，变成相声里的蔫哏，变成剧里杨丰年的唠叨，变成漫在时光里的余温。而新泰的山山水水，至今还等着那句没赴的邀约，像他没抖完的包袱，藏着过日子的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