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的刹那与无垠

阿波罗影像

文字图片：阿波罗影像

美篇编号：225778

拍摄地点：沂南县

晨起循旧路行至水畔，荷塘幽深如巨幅绢布铺展。深浓的背景漫漶着大片深青荷叶，似沉静海波尚未苏醒；就在那清寂之怀的正中，竟绽放了两朵莲：一朵微微舒展，薄瓣之上筋络纤纤分明，淡红轻沾，如染上少女清浅的羞赧；另一朵却犹然紧裹，花苞坚握着一瓣一瓣欲燃的粉紫，如同蜷睡的婴儿，在无声里积聚着冲破襁褓之力。蓦然眼底，瞧见水波映着岸边影下坠着一瓣半枯的花，不知何时从上面落下来的，斜斜栖在舒展的荷叶之上。原来那一朵盛放里，并非无缺，正把一段旅程，轻轻交卸了下来。

荷香缭绕清早的时光。人只道莲花天生冰清玉洁，何须沾染尘埃？又有谁曾俯首留意，那曾经盛开而今已飘坠的，与那尚在枝头抱紧明天的花苞呢？这一瓣残红，带着些微倦意，形迹略有些黯淡蜷曲。然而，它并不憔悴颓败，恰似烛火燃至最后一刻，光芒微弱，却更似一种静心完成了什么的神态，恬然而宁定。它如远行的孤客终于松下了肩上的行囊，安然卧于这水面碧绿的驿站上，恰如一种自然的圆满。它那淡褪了的粉红里，竟然有着一种无法磨灭的平和光彩。

残瓣随波缓移，我目送着它——这一页轻薄、微痕遍染的荷叶。它的飘落不单是凋谢，倒似一种柔弱的坚韧执意，是在以微薄之身承载光阴的印记。时光总如流沙易逝，我们竭力想要留住的，往往比流水还要易逝；它却无声息将消遁，隐入荷塘的深处，化为淤泥——那正是滋养下一季莲花生发的初始之地。

《金刚经》中曾记有佛之譬喻：“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的所有，莫不像晨露一般透明易逝，又似雷电那般急闪便收。那飘零的残瓣，是露珠在滚落，是阳光的纹脉在消褪。花开花落，本来只是荷塘寻常可见的流转。可今日，在青天浮游的云下，荷瓣漂落如此真切地映在心上，它轻轻触动了某个深处的记忆：我的那些珍藏心底的微光与欢笑，那些欲捧住却溜走的沙粒，是否也是以同样的姿态在我灵魂里悄然滑落，只余下点点涟漪？原来世事无常，其薄脆若纸却非是轻贱；这一朵轻落，比永恒更珍贵地昭示了此世的珍贵短暂——露珠易逝，可它那短瞬的晶莹里，竟映见了整个青空！

远处蛙鸣几鼓，池底仿佛有潜沉的时光也蓦然惊醒。暮霭微垂之时，一个渔人悄然而至，在塘边默默收起晾干在架子上的渔网。风自水面拂来，拂过荷叶，轻振着粉瓣那初初染上的柔弱红晕，无声如歌，似乎整个池塘都在应和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我仍凝视着那片浮动的微小的花舟，它仍在行远的路途之上。忽然明白了，时间如水，永无休止东流而去。然就在那水波的漂零与驻留间，生之短暂竟可于刹那中瞥见永恒：尘海沉浮，唯有这眼前一瓣坠落，以轻盈的纹路，刻下了生命庄严的印记。原来它竟不是枯萎的音讯，而是比晨光先抵达澄澈深水的无言经文——它最终漂向了何方？也许不是消逝于尘泥，是飞升入那容纳无数尘埃的空明。

那残瓣载着千钧轻盈，徐徐浮向光阴深处：每一瞬的逝去都不如人想的凋零，它们终成种子坠落于泥土，于不可测的时空后头悄然再临，如未启的晨苞静伏在莲心——这既是花的寓言，亦是尘世中人所能触碰的微妙真相：我们皆在这池碧水上书写着刹那，亦在刹那的轻落与重升间，触着无垠的虚明。

《咏荷》

玉骨冰肌出水新，

天教净质驻红尘。

风翻翠盖千重浪，

露浥红绡半缕春。

蜓立蓬头参妙谛，

鱼穿叶底悟玄真。

平生不受纤尘染，

自抱清涟养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