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道故辙，玉科旧梦

东溜达西溜达

三年前自驾川西，邂逅玉科草原。原以为这风絮般的擦肩不过是刹那飘影，不曾想却在心底悄然绽放成不褪色的花事，时光流转，馥郁依然。

这片被时光珍藏的净土，宛如天地私藏的瑰丽秘境，美得摄人魂魄。

碧空澄澈如海洋，云浪翻涌若堆雪，斑驳的光影缱绻交织，温柔地为广袤山川覆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鎏金轻纱。

辽阔的原野，青草如翠玉绵延，清流似银绸蜿蜒，勾勒出大地的苍茫与柔美。

参差的红顶藏屋散落草地，恰似跳跃的彩色音符，在葱郁草甸上轻奏出灵动的高原牧歌。

就在快门轻响，定格那天光云影的一刹那，心中怦然一动：何不寻一闲暇，重返此间，做几日闲云野鹤。夜枕星河而眠，晨沐清风而起；静听牧曲揉风，轻揽岁月清韵。

时隔三载，再启旅程，重返玉科草原 —2025年6月24日。

临行前夜，雨便簌簌而落，出发时雨丝仍密。雨滴淅淅沥沥地坠落在车窗上，将窗外景致碎成斑点。拥挤不堪的车流如虫困蛛网，艰难蠕行。

进入川西，雨幕如纱，将天地氤氲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卷。

车窗外，雨雾朦胧。心底忽有一丝阴霾掠过，那些藏在雨里的旧日烦忧，悄然漫上心来，盘桓不去。

猫鼻梁，每次路过此处都必定驻足，只为一睹四姑娘山幺妹峰的绰约风姿。

四姑娘山，藏语“斯古拉”，意为生日值日神，后逐渐转音为“四姑娘”。是四川第二高山，又称“蜀山之后”“东方圣山”。

四姑娘山由四座毗连的雪峰组成，分别为大峰（5025m）、二峰（5276m）、三峰（5355m）与幺妹峰（6247.8m），其中大峰与二峰山体主要由变质岩组成，三峰与幺妹峰的山体均由花岗岩组成。

天气阴沉，云絮漫卷，四姑娘羞掩玉面，八方客却热情依然。

别过猫鼻梁，打尖日隆镇，寻味老食店。

还是筒筒芋儿鸡，让人垂涎回味的美食。

预定的佳肴，比当初的现场制作，味道更加醇香。大家自然是交口称赞，大快朵颐。

餐后重新启程，雨丝又开始飘落。空荡荡的公路上车辆极少，更无对向来车。起初，这份难得的空旷令人倍感畅快；可渐渐的，心底却泛起疑虑——这般寂静，是否正常？

终于在距丹巴三十多公里的地方，问询后被告知前面塌方，正在抢修。

经过一阵的等待，众人商议后一致决定改道前往马尔康，并在那里落脚歇息。

曾数度与马尔康擦肩，却始终陌生，此番也不过又是借宿一晚。

夜阑人静，想打开手机续写美篇，怎料它偏生罢工。连带着边走边写的念头一同落空，心头不由得漾起几分不悦。

一早启程驶向玉科，马尔康与玉科镇相隔一百七十余公里，需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条路，既非计划里满载回忆的旧路，也不是心心念念的川藏中线心路，而是一条陌生的线路。

陌路初履，行囊盛满未知，心里好生期待新景入画，看尽一路的山水。

当刻满经文的玛尼堆在车窗外掠过，当牦牛与骏马在如茵草甸上悠然吃草，当绛红色屋顶的村落从远处缓缓浮现……，此刻，我们知道，玉科这片人间净土，已近在咫尺。

村前白塔肃穆伫立，格萨尔王风马旗在微风中轻扬，围坐草地的藏族同胞，笑意融融地向我们挥手，那声清亮的“扎西德勒”随风飘来。

难抑心中的兴奋，下车频频举镜，释放满心的雀跃，只听快门声如连珠。

宣泄心底的喜悦，没有比舞蹈更直接热烈的了。女士们舒展身姿，裙摆飞扬，以灵动的舞步将欢愉尽情释放。

路旁灌木葱茏，草坪如毯舒展。藏式寺庙隐于绿意深处，见当地藏民泊车露营，我们也于此支起桌椅，泊车近旁。大家围坐，分享这大自然的馈赠，微风拂过，满是惬意悠然。

两小时倏忽而过，天不早了。回望高悬天空那串白云，我们收拾好东西，直奔欢喜台。

欢喜台入口处，圆木门坊古朴雅致，静静矗立。门匾上“欢喜台”三字鎏金，被双龙环抱，于蓝天白云下熠熠生辉。一条土路蜿蜒入山，隐没远方。

门柱下，几个村民正诱捕着土拨鼠，欲将其移去山坡。因为它们在此筑巢，啃食门柱。

顺着泥路向山里驶去，沿途风光旖旎。

驶至围栏，车停指定区。圆木围栏内是放牧区，既阻车入，亦防牛马跑出。

下车刹那，犹如闯入绿色天堂——连同云的流姿、山的沉韵，瞬间漫盈眼眸。草原绿浪，云絮轻扬。人立其间，渺小如露，恍惚间，是身在人间，还是早入了桃源？

远山层峦叠嶂，若青嶂列屏，烟岚轻笼。草甸漫作绿毡，牦牛信步，踏碎一川晴光，搅乱云影。遥见山坳间，几点红墙隐现，似梵宫嵌于翠岫，更添几分“深山藏古寺”的幽寂，将天地静美，晕染成画中诗 。

草坪上的牦牛甩着尾巴，在草地上慢悠悠啃草；牧民们三三两两散落在草场，有的席地打牌，有的闲聊，有的刷着手机；还有人蹲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身旁的马匹也慵慵懒懒。

苍穹之下，一客独坐草甸，仿佛与天地私语。

僧人自远山徐来，似携梵音入画。

漂亮大方的藏族姑娘，面对镜头，嫣然一笑。

可爱的小拉姆，像一只小蝴蝶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喜欢这个小精灵。

骑上摩托，朝着草原深处驶去，去寻觅另一片宁静。

这里，远山与草原相望，牛羊与云朵共眠，站在天地间，便懂了何为“心有旷野，自带光芒” 。

坐摩托返回后，小拉姆兑现承诺为我们表演骑马，还和大家一同唱歌跳舞。她家人几番催促回家，她总笑着一拖再拖。并且晚饭时，她还带着妹妹到饭馆来看我们。

傍晚来临，风很轻，阳光很暖。这一天，心事放牧给了辽阔，自己还给了自然。

或许是高海拔的第一夜，又或许是白天太过兴奋，这一夜，彻底失眠了。清晨起身，摩托颠簸的后遗症让浑身酸痛不已，新买的蓝牙耳机也在颠簸中遗失了。

然而，拉开窗帘的瞬间，眼前景象令人惊叹——开窗即是“阿勒泰”。

民宿紧挨着玉科镇的赛马场，一般情况下每年的七月份都会举办盛大的赛马会。

临走再看看窗外的景色，与早餐前却有不同，更加清新秀丽。高原天孩儿脸，随时都在变。

民宿老板是位摄影爱好，发表过不少作品。他带我们探访了他“私藏”的秘境，景致之美令人惊叹。他的抖音名叫“玉科雄鹰”。

用过早餐，饮罢酥油茶，雄鹰老板提议带我们去因喀观景台，欣赏雪山风光，说航拍能拍出“旱地拔葱”的效果。

沿一条非铺装路上山。仿佛是独属于我们的馈赠，路上不见车影，只伴着青山盘旋而上，心旷神怡，畅快淋漓。

抵达山顶，看青山延绵，草甸如茵，白云漫卷天际。

回程途中，立于半山之巅，纵目远眺，河谷全景，尽收眼底。青山连绵，如黛色画卷铺展；谷中绿野，似绒毡翠锦延伸；牛羊散于绿野，如珍珠之洒地；廟宇隐隐，若仙宫缥缈；玉科镇，像块红色的宝石镶嵌于翠谷。

昨日置身于欢喜台，四野是漫向天际的辽阔，今日登高远眺，欢喜台就像是一块铺在脚下的绿色地毯。即便是长焦镜头，诺大的牦牛也缩成一个个比芝麻粒还小的黑点。

镜头下这一场景，瞬间将记忆拉回三年前——我们一行四人驾车至此，在连连惊叹中下车，快门声不曾停歇。末了，索性在桥头旁的溪水边，寻一片茵茵绿地席地而坐。那日阳光虽烈，众人兴致却丝毫不减，且在小溪哗哗的流淌声里，美美享用完一顿简单的午餐。

下山回到河谷，沿小河旁的公路返回民宿，玉科镇边有两条河流，分别是白水河（嘎曲）和赤水河（玛曲）。一直没分清谁是白水河，谁是赤水河，总想问又总是忘记问。

在玉科镇及周边，无论公路两侧、田间地头；无论河流两岸、山林草地，镇内镇外，白塔、经幡、风马旗与玛尼堆随处可见，它们相映成趣。镇上还有几处专门供人转经的屋子，里面整齐排列着转经筒，成了当地一处特别的景致。

这正是藏地“宗教融于生活，自然承载信仰”生存哲学的生动注脚。

宗教建筑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当地人的日常生产生活之中，折射出他们“敬畏自然、依托信仰”的文化根脉与生存逻辑。

吃过午饭，回屋休息。太阳雨悄然而落，云压青山低，草漫绿野齐。一缕缕阳光冲破云层，端端落在草地上，窗外的“阿勒泰”斑斓成锦。

下午雄鹰老板将带我们去了“夏季牧场”。按他的描述；“那片山坡正好朝到下午的太阳，下午晚点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照到那坡坡上，哎呀，那风景就不摆了！我看你们都是越野车，我才带你们去的嘛，别的车子，我是不带的。”

沿一条意想不到的路边小径，在山谷间开一段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泥路，在山脚尽头停了下来。

爬坡翻上不高的山脊，“芝麻开门”般的惊喜立现眼前！

山峦披着青黛与银白的褶皱，而草地宛如大地摊开的锦帛，任由树木花草绘就斑斓的画卷。

云在天上放牧，牛在地上吃草；有人与马作伴，听风读云；有人与山对望，把心事说与花草。

残阳西坠，暮云低垂，余晖漫过草地，铺就一片暖融融的阳光。牧罢欲归的康巴汉子，翻身上马，鞭梢轻扬，潇洒远去，恍若从西部传奇里走出的剪影，在天地间留下一抹不羁的风痕。

当夕阳把最后一缕金黄揉进厚厚的云层，天就慢慢地沉了下来，似乎观日落金山、火烧云的希望化为泡影，众人依依不舍地下山返回。

我们刚下山，金光就漫过山梁，投在对面山坡，像是故意在打趣。大家当即决定，等明天从党岭返回后，再来！

回到玉科镇，黄昏如绮梦袭来。湛蓝的天空与橙黄的夕阳相互碰撞，交织出梦幻般的色彩。绿色的草地、褐色的山峦、白色的云朵，每一种色彩都肆意挥洒，构成了一幅绝美的自然画卷，让人沉浸在这色彩的世界里，徘徊不去，欲罢不能。

又是一个几乎彻夜无眠的夜晚，因为呼吸机适配器的损坏，半坐半躺地熬过了一整夜。天亮时头痛欲裂，浑身疲惫。

清晨，忘不了推窗远望。似乎昨夜飘过细雨，“阿勒泰”仿佛被新刷了一层鲜活的绿漆，带着雨后的湿润与清新，漫过眼帘，沁心透骨。山巅缠绕着几缕轻纱似的薄雾，袅袅娜娜，像是给这幅刚绘就的画卷，又添了几分缥缈和朦胧的诗意。

今天去党岭葫芦海。由于连续两夜失眠，状态非常不好，往返都是同伴驾驶。虽然难受但还是力争拍好途中的风光，只可惜回来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废片。

玉科和党岭之间有一座川西藏区赫赫有名的大神山——多杰玉崇。属于川西高原的横断山脉区域，是党岭雪山山脉的一部分，主峰海拔5566米。

“多杰”藏语意为“金刚”，反映了其宗教地位。在藏传佛教文化中，多杰玉崇被视为“金刚神”的化身，是当地藏族人心中的神圣象征。

多杰玉崇垭口观景台，海拔为4367米，可近距离观赏雪峰，并俯瞰河谷草原全景。

又站在了这里，党岭的风，第三次拂过镜头时，已染了几分熟稔的轻暖。前两回终究是萍水过客，脚步轻得留不下痕迹；偏那牵念的葫芦海，明明一步之遥，却遥不可及。这一次，只为它来。

骑马被禁止，但要攀爬到海拔四千多的葫芦海又谈何容易，坐摩托上山成了唯一的选择。车手基本都是二十左右的小伙，与其说是骑，不如说是飙，似古惑仔炸街。

奋力攀至终点，葫芦海神秘面纱被慢慢揭开，没有狂喜，亦无躁动。风过草香，光落波轻；默然凝望，心已满盈。

湖水微涟，揉碎一帘翡翠。雪山衔云，林麓染黛。叠千年祈愿，玛尼堆静默数晨昏。

喧嚣远，心沉山水间。愿作崖边树、涧底泉，听风吟月，随云舒卷。

下山途中，实难支撑，中途叫停休息。几个徒步者从旁走过，不疾不徐。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回头望那走过的路，恍惚魂已震碎在幽深密林中，只剩下这副快散架的躯干。临下车时，小伙子回头跟我说：“会不会骑摩托嘛，会骑摩托，下回来找我，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好看得很”。别说骑了，我就是坐摩托的水平都有待提高。

回程路途，再次站在多杰玉崇垭口，天风猎猎，云岫苍苍。多杰玉崇神山，纵是再望，仍如初见。

又回到了玉科，这绿色的天堂，康巴阿勒泰—— 上下水天一色，左右山翠连坡。

身体虚弱得厉害，终究还是没能去成夏日牧场看日落，只能留在民宿休息。媳妇放心不下，也陪着没走。可当那一缕金光泼在草坪上的刹那，心头一颤——这样的光，会瞬间消失。容不得半点迟疑，便毅然决然地追光而去。

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如穿越到纯美的远古仙境，纯净若瑶池仙阙，悠远似太古遗音。

天蓝如洗，云淡似烟。群山巍峨，攒青叠翠；绿野芊芊，铺碧展绣。溪泉漱石，响若琴调；林麓含晖，静如太古。

醉是那一泼金光从云隙倾下，梦幻了山水、浪漫了绿洲。

身体极度的虚弱，赶紧择路往镇里赶，指望在非常时期能有人帮忙。

不料想，就在那回头却看到了充满人间烟火的仙境。

原来人间烟火与仙境从不是相互对立——烟火入了山水怀抱，便成人间最妥帖的仙境；仙境沾了烟火温度，方是心魂可栖的归处。恍惚这一眼，顿悟了 “诗与远方”，藏着烟火，也藏着月光 。

这就是三年前我在玉科镇短暂停留拍照的小院，这几天利用晚饭前的间隙来过两次，似乎都是院门紧锁，人去楼空。此刻又站在这里，想起当初的心绪：何不寻一闲暇，重返此间，做几日闲云野鹤。夜枕星河而眠，晨沐清风而起；静听牧曲揉风，轻揽岁月清韵。这一刻，似乎踏实了。

大兴土木的玉科镇，整个镇子被撕成了工地。是发展在吞噬旧时光，还是乡愁在无助呻吟？玉科雄鹰那充满希望地说：“等过段时间玉科镇就好了”，同时也听见他无不愤懑地抱怨：“看那些房子，又不是藏族的，又不像汉族的。”

这座寺庙是玉科镇的因喀寺 ，也被称为西康因喀寺大乘显密法轮院。因喀寺是玉科最大的喇嘛寺庙，据称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该寺庙的佛乐梵音，是甘孜州州级非遗项目。

这是位于玉科镇里的噶托寺。噶托寺属于宁玛派（红教）寺院 ，建筑风格融合了藏式传统元素，外观气势恢宏，色彩绚丽，金顶等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返回的路并不远，但极其艰难，每一步似乎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当接近民宿，看着潺潺的流水和涂着经文的玛尼石，虽然看不懂但心里却很坦然——人世间，没什么大不了的。

离开玉科镇的清晨，“阿勒泰”旭日东升，像是特意为我们送行。但后来我的旅行支离破碎，严重的高反让人半睡半醒。

在昏昏沉沉中，错过了我很喜欢的白日山和弥勒佛山，龙灯草原也拍了个寂寞。

墨石公园，网上各种推荐，我们却从未有一丝进去的念头

心心念念的姑弄村，过去好多次路过村口，总见各式车辆和游客在清澈的小河里撒野，心里那股厌恶，让人像躲避病毒似地迅速逃离。现在的情景也乱如农贸批发市场。

雅拉雪山，从不让人失望，每次的遇见都有新的感悟，而这次，山川依旧壮美，我却如此狼狈。

感谢伙伴们为我临时改变计划，取消住宿塔公，改为下榻丹巴，抵达低海拔的丹巴，我重返了人间。

夹金山的旅游像是额外赠送，伙伴们曾经去过，而对于我和媳妇却如开了一个让人惊喜的盲盒。

绕湖一周，览尽湖光山色。

云端牧牛，似乎为这次旅行给予最好诠释：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