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光荣的成长》（37）•攻克沂水

老马

打小就见过《光荣的成长》这本书。为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解放军零九三六部队即26军于1957年8月1日编印了这本文集。

当我拿到近70年前有些泛黄的《光荣的成长》这本书时，真想一口气读完，这是26军战争年代艰苦奋战的真实事件。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阅读了它，会让人想起：26军部队是怎样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经历了旷古未有的各种艰险，战胜了多少难以忍受的困难。有多少英雄的战士，以非凡的勇敢与智慧，为战争的胜利创造了奇迹；有多少人民的优秀儿女，为国家解放民族独立贡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文集中有26军前身部队鲁中11团时任班长王筱强《攻克沂水》的文章，我仔细阅读了英雄前辈的回忆文章，倍感亲切，深受鼓舞和教育。

一、26军前身部队鲁中部队攻打沂水城作战部署

1944年7月，山东军区发起了强大的夏季攻势。鲁中军区部队主要作战任务是攻克敌伪盘踞六年之久的重镇沂水城。

沂水城东靠山岭，西傍沂河，有五条公路与益都、蒙阴、博山、莒县、临沂相连，为沂蒙山区之战略要点。日寇于1939年占领该城后，苦心经营，修堡筑垒，设立了军用机场，成为其历次“扫荡〞鲁中根据地的指挥中心。城内有伪县长牛先元部队八个中队，共千余人。南关有日寇一个中队守备，坚固的城墙内设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大碉堡，城四周还有四个外围据点，壁垒森严。战役前，按照上级指示，鲁中部队先在沂水城外围拔除了敌伪部分据点，使其东、南、西三面都直接暴露于我军之下，陷于孤立状态。

1944年8月中旬，鲁中部队经过充分准备后，决定以四个团配以部分地方武装，夺取该城。鲁中军区政委罗舜初亲临前线指挥。其部署是：第4团进攻日寇守备之南门；第11团、第2军分区特务营进攻西门；第1团进攻北门和东门；第2团及部分地方武装执行机动支援任务。

二、王筱强《攻克沂水》

1944年8月15日傍晚，部队沿着庄西头的大路向沂水城挺进。

高高的槐树、杨树一动不动，晒了一整天的田野、大路，烫得脚底痛。同志们个个都汗水顺着脖子流，灰军装水淋淋粘在身上。

我们全班十二个人抬着好几百斤重的一座便桥，紧跟在尖兵班后面跑。战士贾洪英兴奋得一会儿冲这个讲两句，一会儿朝那个嚷几声：“看吧，老子今晚非缴它一挺歪把子机枪不行！”“怕踩死蚂蚁怎么的，还不使劲快走。〞另一个战士有意逗他，装着不耐烦地说：“咳！我说大个子！你有劲留着晚上使不行！把天吹塌了，你能顶住吗？”这一说把大伙都引得哈哈大笑。

贾洪英是一个觉悟很高的同志。自从我们班接受了架桥任务后，他就主动要求担任了最危险的架杆子、拉绳子任务。他个子很大，两只胳膊粗得像偷树桩，浑身是劲，没事能抱起小毛驴来逗乐，因此拉牢绳子是根本没问题的。但是，每次演习时，他偏偏要把绳子缠在腰里，我问他为什么？

“一则更有把握，二则……〞不料他没说完，脸一红，却低下头去了。

“二则，二则什么？〞我奇怪地追问他道。

“二则架桥时鬼子火力一定很猛。”他蹦着脸严肃地说：“这样，就是牺牲了，也能让我这一百多斤把绳子坠着，保证架上桥去”。

我想起他这态度和全班的决心，我相信再有天大的困难，我们也能克服。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夜幕抹去天边的红霞，田野里偶尔吹来一阵凉风，不知是谁，哼起一支沂城小调：

满堤杨柳遍地桑，

沂城一片好风光；

城东岭上浓阴遮牛羊，

城西沂河两岸滚麦浪；

高粱红；

大豆香…………,

是啊，沂城确实是好地方！在这山区里她是值得骄傲的一块肥沃的平原。但是，自从鬼子一进沂水城，这里便沉入一片苦海。今天早上房东老大娘拉着我们的手，流着泪水说：“同志们呀！千万要杀绝那些小日本鬼，为你大娘报仇啊！……〞说着，哇的一声就扑在我肩上，放声大哭起来。她唯一的儿子，前年夏天被鬼子活活用刺刀刺死了。

我沉默地走在行列里，心却跳得厉害，恨不能一下子把沂水城打下来。

十点钟光景，我们拿下伪军防守的南关，接着就绕到城西南，分兵两路向鬼子据点进攻。在灰乎乎的月光下，我看见据点紧靠着城墙，大小有百来米见方，这里有鬼子一个小队，还住有一个中队部。据点四角高高耸起四个炮楼，东南角那个最大，我们要攻的是西南角。攻击的命令下达了，我们全班十二个人，抬着大桥，贴着地皮慢慢往上爬，敌人发觉了，机枪、步枪齐向我们扫来，我们索性站起来猛跑到壕沟边，几个小炮弹在壕沟里爆炸了，弹片夹着泥浆，土块乱飞。贾大个子一个箭步窜到前面去架上杆子后，我们冲上去，把桥架在杆子上，就拼命向对岸推。正在这节骨眼上，一颗炮弹在近处爆炸了，小张负了伤，他一松劲，木桥一歪，就朝杆子一边滑下去。我一急，也顾不得沟里水有多深，就和李昌友跳了下去，我用预先准备好的木棍一托，大伙再使劲一推，就把桥架上去了，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我头上一晃，飞跃过去。一会儿，半空中火光一闪，浓烟成大股直往上卷。随着一声巨响，炮楼就歪倒了。我和李昌友马上爬出壕沟也不管浑身水淋淋的，跟着突击班就往里突。

这时东南大炮楼机枪哗哗向外扫，突击班伤亡很大，班长也倒下了。

我们马上接替了突击任务，穿过房屋，越过短墙，和鬼子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我们一顿手榴弹，把散布在街上的鬼子打回炮楼。这时我突然嗅到一股辣赤赤的味儿，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浑身难受。我往旁边一看，好几个战士也伸着脖子直摇头，好像很难受。我正纳闷，那边贾大个子一面捂着鼻子一面说：“班长……不好……毒气……”我心想：糟了，得赶快撤下去，不然鬼子反出来，我们就要受损失。果然，我们刚回到突破口，一群鬼子就端着刺刀反击出来了。毒气一失效，我们又冲上去，贾大个子上去一刺刀，当头那个鬼子应声跌倒。他端起枪，叭的一枪，又撂倒一个鬼子。鬼子急了，机枪子弹泼水一样撒来。我觉着左臂一麻，抬不起来，一看鲜血随着衣袖往下滴。副班长跑过来，一边用绑腿替我包扎，一边急促地说：“下去吧，班长，保证我们班丢不了脸！〞“下哪去？〞我右胳膊晃了晃，又继续向鬼子冲去。我们又冲到离鬼子大炮楼不远了，但鬼子已用麻袋包和鬼子的尸体，在炮楼前垒起了一道围墙，三挺机枪封锁着道路。我们冲了几次没成功，天渐渐亮了，在敌我火力悬殊很大的情况下，白天不便攻击，于是我们就撤到突破口，困住它，准备晚上发起攻击。

拂晓，我们隐蔽到一列鬼子宿舍里，小李笑眯眯地拨弄着缴获的三八大盖，兴奋地带头唱起瓦解鬼子的日本歌来。这时鬼子在炮楼里拉起了白布，我们以为鬼子想投降，没料到这些家伙却开起追悼会来。我想：沂水城是鬼子扎在我们肚子里的一颗钉子，今晚的战斗一定更残酷。于是，向班里做了动员要大伙做好准备。其实大伙早准备好了，我刚说完大伙就表示：“只要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拿下炮楼！〞

黄昏，我们又发起了冲锋，可是鬼子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两挺歪把子轻机枪，像三条凶恶的火龙，在半空中翻滚盘旋，子弹吱吱地在我们身前身后叫，小炮弹也在我们周围爆炸，弹片嗖嗖地嘶叫着向四处乱飞。我们一连冲了几次，好容易抢占了离炮楼二十多米的一座小房，鬼子急眼了，立即组织全力反击，机枪、手榴弹、小炮弹一齐朝我们打来。炮楼周围的大小房屋全着了，火光滚滚，烟雾腾腾，门窗瓦片，烧得乒乒乓乓地响。烧毁的房角哗哗往下塌，火焰迸在我身上，把军装都烧着了。硝烟熏得我们睁不开眼，喘不过气，火海里，鬼子凶猛的扑来。

十多个鬼子哇哇叫着冲上来啦，我们刚用手榴弹炸下去，又有七八个敌人从两侧上来。隔我们只有几米远了，手榴弹已经不管用。同志们有的跳过火苗呼呼的窗子，有的冲出卷着浓烟的房门，端着刺刀，迎上去就和鬼子干开了白刃战。

隔着一堆烧着的烈火，我看见老战士老史，给当头那个鬼子一刺刀，那鬼子嘭一声用枪架开，回手就一枪托，老史一闪，劈头又是一刺刀……两个人一来一往，老史越杀越来劲。那鬼子眼看招架不住，回头就跑。老史一刀，眼看就戳倒那个鬼子，不料叭的一枪，第二个鬼子上来搂了顶门火，我们的老史牺牲了。

这时枪声、手榴弹、炮弹声稀疏下来，听到的全是劈哩拍啦的刺刀、枪托碰击声，和噢噢的尖叫声，一会儿鬼子反击过来，一会儿我们冲上去……。人像麦子遇到大风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下倒，遍地是死尸，我跑三步就被绊倒了两回，也分不清是鬼子，还是自己人。

刺啊！杀啊！大伙的军装让血染红了，脸上被硝烟熏得分不出鼻子眉毛了，谁也认不出谁，只要看到穿黄军装的，迎上便刺，追到就杀。刺刀被鬼子的血烫弯弯了，拾起一把再干……。鬼子到底不敢和我们硬拼刺刀了，剩下的几个慌慌忙忙往炮楼里退。一个家伙退回去，掏出马尾榴弹炮/来想炸我们，但看见我们追上去，竟吓得手一松，自己把自己炸死了。

这时我们班连负伤的只剩七个人了。

一会儿，枪声、榴弹声又热闹起来，一阵爆炸后，鬼子又组织了反击。混战，拉锯，拉锯、混战……，我们就这样一直和鬼子血战了四个多钟头。下午三点，昨晚攻克了沂水城的二营，派一个班夹击过来，他们在炮楼的背后送上了炸药。可惜，爆炸位置太高，只把炮楼上半节炸飞了，下半节的鬼子仍在用武士道精神，依靠着火力垂死挣扎，把重机枪、步枪，都集中对付门口，我们不去，他不动，我们一去，他就一齐开火，哗哗的打得一点间隙也没有。兄弟单位有两个同志冲过去都牺牲了，我班同志一个个端着刺刀，瞪着两只血红的大眼，望着我，等我的冲锋命令。

情况明摆着，要硬冲是危险的，但是，难道就被鬼子机枪吓住了吗？天天喊大反攻，难道这反攻的第一炮能不打响吗？“同志们，冲啊！〞我一边喊，一边呼呼的向炮楼扔进一排子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爆炸的浓烟，冲了过去，同志们随着我上去了。贾大个子第一个跳进炮楼，两个被震昏了的鬼子，噢的一声从死尸里跃起，两把刺刀同时向他刺来，他身子一闪，哧一刀，挑倒一个，那知另一个用枪托打中了他脑袋，他栽倒了，那鬼子拾刀就刺。副班长陈德树一看不好，急忙跳过去一枪托，那鬼子连人带枪跌了个仰面朝天。但那家伙抓住副班长的枪，爬上来噢的一口，竟把副班长的大拇指咬断了。一阵激战鬼子全部被我们消灭了。这时我才觉着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高粱稭上。我低头一看，满屋尽黄黄的死鬼子，横七竖八，钢盔、枪弹、军装、家具等到处都是。

同志们忙着清点武器。忽然，我听到一阵轰轰隆隆地响声，我大吃一惊，认为哪里战斗还没结束？定神一看，才发现沂河两岸黑压压的挤满了群众，他们打着锣鼓在为兄弟部队庆祝胜利哪。

我们背着一色的三八大盖，扛着九二重机，歪把子轻机、掷弹筒等兴高采烈地走出据点，老乡们轰一声跃上来，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抢着往我们手里塞花生、鸡蛋、地瓜、煎饼、……。

“老乡们，这才是开头哩！〞贾大个子歪着脖子，拍着九二式边走边嚷：“我们有了这些玩意，往后打鬼子就更不成问题啦！〞

老马

2025.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