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回忆

心系荒野

《春联回忆》

从记事起，在农村老家，每逢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贴春联。不管是富裕的人家，比如大队长刘大棒子；还是穷人家，比如身无片瓦，地无一垅的单身汉，下放右派孔老黑。他平时借住在生产队的马棚里，都会贴幅春联。在那“学大塞，赶昔阳，一年建成大塞田”的“红色”岁月里，村子里平时虽寂静荒凉，但一到过年，在满街红色春联的映衬下，在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中，也多少有了一点喜庆的气氛。

年三十年夜饭之前那个时段，是放鞭炮比较集中的时间，我领着弟弟、妹妹早早准备好，当鞭炮声首先在刘大棒子家响起（别人家不能也不敢先于他家放炮，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虽然没人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大队长就是村里的皇帝，他掌握着村里所有资源的分配权力，是没人敢得罪的。就连过年院子里竖起的灯杆，也必须是他家最高）。我们就寻着炮声而去，抢在别的小孩没有赶刻之前，抢先捡拾没有响的“哑炮”，掰成两段，用烟头点着火药，放“呲花”。我喜欢闻“呲花”释放出的火药味，也喜欢看着它瞬间绽放的光芒，照亮乡村漆黑的夜。

说到刘大棒子的权威，有一事可以佐证。村里一个光棍趁老宋家当厨师的男人不在家，半夜钻进了厨师老婆的被窝，女人半推半就办完了事，光棍刚要穿裤子想走，没想到同一铺炕上睡觉的半大孩子拉灯起床去撒尿，瞬间照亮了光着腚的光棍，孩子见状大叫一声，光棍来不及穿裤子，仓惶而逃。女人见事情败露，就拿起菜刀，将光棍的裤子剁烂了，说光棍强奸了她。第二天早上，事情闹到刘大棒子那，刘大棒子一句话就给调解了，不须报官，两家也相要无事。他一方面私下里恐吓光棍说，强奸罪是要判刑杀头的，但只要光棍肯出点血，他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另一方面恐吓女人说，她和光棍私通己久，他早已知晓，她之所以诬陷光棍，是因为好事让儿子撞见了，脸没地方搁了，私通、诬陷也是犯罪行为，而且这事张扬出去了，对她的名声也不好。不如让光棍给你点补偿，就此了事，对双方都好。于是双方痛快地答应了刘大棒子的调解方案：光棍给女人30元补偿，并请村里头头脸脸的人物喝顿酒，于是乎，各个方面都皆大欢喜。至于倒底是强奸还是通奸，谁也没有明说，成了日后村民们茶余饭后，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谈资。

春联的内容，会结合国家政治形势，每年都会有些变化。但猪圈上贴的春联“肥猪满圈”却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从没变过。哪怕有的人家养不起猪，猪圈是空的，或虽然有猪，但大多骨瘦如柴，成天饿得直叫唤，但这丝亳不妨碍主人高高兴兴地贴上“肥猪满圈”的春联。这简单的四个字，寄托了乡亲们对新年的祝福，对未来温饱富裕生活的祈盼，这也是农民虽常常置身苦难，但依然坚韧地活下去的精神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