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给您送照片来了（真实故事）

李亚菲

最近在电脑里翻到之前给老人们拍过的照片，鼠标箭头划过那位已故大叔的影像时，心猛地一揪，酸楚瞬间翻涌上来。照片里他的笑容依然清晰，可往事早已被岁月蒙上一层苦涩，实在不堪回首，千言万语也道不清。 那是2019年夏天，日头正烈，我给长安区西岭村几位老人送洗好的照片。村口老槐树下，遇到照片上的老人时，他拉着一袋面粉往家走，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滚。看见我给老人们发的照片，他放下板车，眯着眼问：“闺女，拍照免费吗？” “大叔，免费拍。”我爽快回道。 “拍得真好，给我也拍一张好吗？洗照片的钱我来付。”老人边看旁人的照片边说。 “大叔，我给您免费拍、免费洗。只是我要回陕北，收秋时才能送过来，行吗？” “行，行，行，谢谢！”听说都免费，老人高兴得连说几个“行”。 秋收时，我从陕北回到西安。那天辗转公交、长途车，再步行五里路到了西岭村。 　　到了大叔家，院墙上爬满牵牛花，两扇木门虚掩着。我问隔壁晒太阳的邻居大妈，她叹口气说：“你说老李啊？走了十来天了。” “大妈，大叔去哪里了？走了十来天了？”我当时一下没反应过来大妈说“走了”的意思。 “就是，去世十来天了。老李干活回来……”大妈应道。 话音还没落地，我手里的照片袋“啪嗒”掉在地上，几张照片滑了出来。刹那间五雷轰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照片上——那是大叔特意整理衣领时拍的，白衬衫的领口被他扣得严严实实。 “大叔，咱约好的呀！”我蹲在地上捡照片，指腹蹭过他微笑的脸庞，“大叔，我给您送照片来了，您怎么就不等着看一眼再走呢？说话不算数呀……” 悲伤里，我呆立在院门口，秋风吹得院角的玉米杆沙沙响，大脑却一片空白。大叔怎么连一个月都等不了？那天他拉着面粉，精神头足得像年轻人，说话中气十足，怎么就突然走了？ 心里反复念叨：大叔，约好等我送照片的，您怎么不等了呢？照片给写的“八十岁留念”，您还没亲眼看看呢。大叔，您怎么就这么走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脑海浮现出那天给大叔拍照的情景：老人坐在他家大门跟前，白发朱颜，慈眉善目。拍照前他还对着窗玻璃照了又照，把衬衣领扣好，连袖口都卷起两圈。中途还从屋里拿出一顶八角帽：“这是儿子去年买的，我一直舍不得戴，说等拍照片时再戴，戴帽子再拍一张。” 拍好后，他还问我说；“闺女，我今年八十了，能不能在照片上写八十岁留念？” “没问题，大叔。”这太简单了，我随口应下。最后又给他强调秋收时送照片，他依旧满口答应……当时的画面历历在目，更让我悲痛难忍。 大妈见我哭得伤心，劝道：“老人摔了一跤，住院几天，回家刚两天就走了，没遭啥罪。上年纪的人就怕摔跤，再说年纪大了，说走就走也是常有的事。”可无论怎么劝，我心里的酸楚总压不下去。 哭声引来了大妈的丈夫和女儿，大叔也跟着劝：“闺女，别太难过，这也是份迟到的心意！老李虽然没见着你给他拍的照片，你现在送来，他儿女看了也高兴。”说着就给老人儿子打了电话。 　　这照片是大叔盼了好些天，怎么就差这十来天？此时我胸口一阵阵发紧，想吸口气却被卡住，只能憋着劲儿流泪，眼泪把视线都糊住了。大叔终究没能亲眼看到，怎么能不伤心？大叔当时明明说好了“等我给他送照片的”，他当时笑得那么开心，怎么转头就成了空？我满脑子都是大叔没等到照片的模样，心口疼得仿佛被剜去了一块。大妈和大叔看着我哭得这么难过，眼圈也红了。 大叔想宽我的心，拿起我给老人拍的照片，一个劲儿夸拍得真好，还叹着气说老人这辈子，从没拍过这么像样的照片…… 不一会儿，老人儿子回来了，见我泪流满面，眼眶也瞬间红了。 “大哥，我给大叔送照片……来晚了……”我哽咽着，话都说不连贯。 “我爸身体一直硬朗，去世前还跟我念叨要种秋白菜，地里的活儿样样利索，谁也没料到走得这么急。咋能怪你？该谢你才是，给我爸拍了这么好的照片——这可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样子。”他边看照片边用手背抹泪。 最后我攥着相片袋跟他说：“大哥，我洗了六张，您看能不能烧几张给大叔？就让……就让他在地下看看。” 　　 “没问题，过几天我爸去世“三七”了，烧纸时我就把这两张带过去。到时候给他说，是好心人给他拍的，让他开心开心。” 这时，之前我给拍过照的几位老人也闻讯赶来，见我哭得厉害，一位大妈红着眼圈拉着我的手说：“闺女，看你这么难过，我这心里也跟着难过着。活这么大岁数，头回见你这么心善的娃，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另一位大妈也抹着泪劝道：“你这娃心太好了，准能活大岁数！给我们拍照洗好还特意送来，老李虽说没见着，让他儿子烧下去，他在那边肯定能看着。别难过了，他一定能看着的。” 她们越劝，我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堵得喘不上气……瞬间就懂了：和大叔从陌生到诀别，有些事，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这事过去几年了，可一想到老人没见着照片就走了，心里仍是隐隐作痛，眼泪总会不争气地涌上来。不禁感慨岁月无情，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人们常说；“这次没机会，下次再会”，殊不知世事瞬息万变。两个月前还为老人拍下那样温馨的笑容，两个月后竟已是阴阳两隔——有些错过，就是今生再也无法弥补的。 作者简介 李亚菲，系中国女摄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女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榆林市女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同时也是榆林市作家协会会员。 众多摄影作品在省市摄影赛事中获奖达数十次，曾经有不少作品频繁刊登在论坛头版头条。摄影作品先后在土耳其、台湾以及省市多地展出。文学作品经常刊登在《老年报》《凤凰资讯报》《金秋》等各类杂志。 热爱拍摄，善于用镜头定格美的瞬间；钟情写作，擅长书写人文纪实平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