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之外》

海棠

<p class="ql-block">  最后一缕夕光从窗棂边退去时,我伸手拂去讲台上的粉笔灰。纷纷扬扬的碎屑在暮色里跳舞,像极了二十八年前那个九月,我扎着马尾辫走进校门时,惊起的白蝴蝶。</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校舍是青砖砌的,雨天总在廊下悬着银帘。十七岁的我踩着露水来,把被褥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枕着山风与蛙鸣备课。晨起摇铃铛的铁把手生了锈,要使劲晃上几圈才能听见清亮的叮当,铃声总追着翻山越岭的孩子们,跌跌撞撞撞进教室。</p><p class="ql-block"> 煤油灯换成电灯那年,我数着新装的日光灯管,却仍习惯在玻璃罩里留半截蜡烛。有个雪夜护着孩子们回家,棉鞋陷进冰碴里,裤脚冻成硬邦邦的铠甲。春生爹连夜编了双茅草鞋塞给我,草茎上沾着露水,说是"先生脚金贵"。那双草鞋后来挂在办公室墙上,和越来越多的毕业照作伴,照片边角从泛黄到褪色,像层层剥落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教室贴着白瓷砖,推拉黑板能分三截写字。多媒体设备搬进来的那天,我站在崭新的操作台前,忽然听见后排有铅笔盒落地的声响——与二十多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弄 翻铁皮铅笔盒时,一模一样的叮咚。 </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过窗台上的海棠花,新栽的玫瑰在晚风里沙沙作响。值日生临走前悄悄换了保温杯里的茶水,玻璃杯壁还留着余温。就着走廊灯光批改作文,突然有蝴蝶掠过纸页,翅膀扇动二十八年的光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