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亲死后，我被托付给霍家。</p><p class="ql-block">霍母温柔地让我住进她女儿房间，转头又把我安置在二楼空屋——紧邻她儿子霍幸年。</p><p class="ql-block">那晚，他撕碎我衣服，将我按在地板上。</p><p class="ql-block">我逃到邻居婶子家，却被霍幸年母子在石桥截住。</p><p class="ql-block">霍母递给我两个梨：“我们好心待你，你却玩失踪？”</p><p class="ql-block">更可怕的是，我怀孕了。</p><p class="ql-block">当我逃出诊所奔向火车站时，身后传来霍幸年的嘶吼。</p><p class="ql-block">“许昕寻，你永远逃不掉！”</p><p class="ql-block">冰冷的铁盒被推到我面前时，发出沉闷刺耳的刮擦声。</p><p class="ql-block">里面胡乱堆着几十枚一元硬币，脏兮兮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霍母那张总是带着点浮肿笑意的脸凑近了些，声音却像浸了冰水：“寻寻想出去玩？喏，这些散钱，你随意取用。”</p><p class="ql-block">随意取用？</p><p class="ql-block">这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我耳朵里，砸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p><p class="ql-block">随意取用她施舍的、连一把青菜都买不了的零钱？</p><p class="ql-block">这铁盒子里的叮当响，分明是拴狗的链子，是扔给乞儿的残羹，是掂量着我这条贱命值几个铜板的秤砣喉咙里堵着团腥咸的铁锈味，我死死掐着自己冰凉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才没让那股汹涌的反胃当场喷出来。</p><p class="ql-block">我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只盯着自己脚上那双霍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旧布鞋，鞋帮开胶了，粗糙的线头磨着脚踝，火辣辣的疼。“谢谢阿姨。”声音细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霍家那个永远弥漫着一股隔夜饭菜和廉价线香混合气味的小店铺终于开了门。</p><p class="ql-block">霍母、霍白成，还有那个我连看一眼都觉得血液会冻结的霍幸年，都各自忙开了。空气里那股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似乎被外面街道传来的嘈杂声冲淡了那么一丝丝。</p><p class="ql-block">时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了我一下。我几乎是扑到霍母跟前，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不那么抖：“阿姨！我…我想出去逛逛！就…就在附近！”</p><p class="ql-block">霍母正低头拨弄着算盘珠子的手顿住了。她抬起那张浮肿的脸，眼皮耷拉着，缝隙里射出两道审视的光，像探照灯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目光黏腻、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了然，仿佛早已看透我那点可悲又可怜的挣扎。</p><p class="ql-block">时间凝固了。柜台后面，霍白成磕着瓜子的声音，瓜子壳碎裂的轻响，一下下敲打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霍幸年靠在门框上抽烟，烟头明灭的红光，和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猫捉老鼠似的笑意，都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p><p class="ql-block">“哦？”霍母终于开口了，拖着长长的调子，慢悠悠地。她没再看我，目光重新落回油腻的算盘上，手指随意地拨了一下。“想去就去吧，散散心也好。”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p><p class="ql-block">她居然答应了？</p><p class="ql-block">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让我眩晕。我甚至没敢再去看霍幸年的表情，生怕多看一眼，那点微弱的希望就会被他眼中冰冷的玩味彻底碾碎。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挪到门边，推开那扇沉重的、带着铁锈味的玻璃门，一步跨了出去。</p><p class="ql-block">外面的空气带着初夏清晨特有的微凉和湿润，混着尘土、汽油和早点摊子炸油条的气味，猛地灌进我的肺里。</p><p class="ql-block">自由！</p><p class="ql-block">我像只被猎人追捕了太久的兔子，凭着记忆里最后一点模糊的方向感，一头扎进了七弯八拐、迷宫般的小巷。两侧是低矮破旧的砖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更深的污垢。青石板的路面坑洼不平，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野草。我越跑越快，布鞋拍打着粗糙的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惊惶。我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像毒蛇的信子，紧紧黏在我的背上。</p><p class="ql-block">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火辣辣的。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狭窄的巷道终于豁然开朗，喧闹的人声、鸡鸭的叫声、讨价还价的嘈杂一股脑涌了过来——菜市场到了！</p><p class="ql-block">浓烈的、混杂着鱼腥、生肉、烂菜叶和汗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我扶着油腻腻的水泥柱子，大口喘着气，眼睛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和摊位间搜寻。终于，在靠墙根一个卖豆芽的小摊后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阿婶。</p><p class="ql-block">她正佝偻着背，费力地搬动一筐沉重的土豆，灰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贴在额角，身上的旧蓝布褂子洗得发白，沾满了泥点。</p><p class="ql-block">“阿婶！”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p><p class="ql-block">阿婶猛地直起腰，转过头。看到我的瞬间，她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了，手里的土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开。“阿寻？！”她惊叫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p><p class="ql-block">她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磨得我皮肤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她布满皱纹的脸凑近，眼睛急切地在我脸上、身上逡巡。</p><p class="ql-block">“天爷啊！怎么瘦脱相了？！”她的手指抚过我凹陷的脸颊，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你这孩子…这身上…你这脚上穿的啥呀？鞋呢？上次见你穿的那双半新的布鞋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