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小菜园

天涯任我行

　　小区亮化工程施工时，我与工人师傅软磨硬泡，用两盒香烟加两打啤酒换得楼前空地使用权。用红砖垒砌出半人高的菜畦，用水泥抹出平整的边界，倒像给土地绣了道整齐的花边。几场春雨过后，草莓偏要在小白菜丛里探出粉白的花苞，五片花瓣托着鹅黄的蕊，像偷吃胭脂的小姑娘，在绿意盎然中别出心裁地添了抹俏皮。

砖缝间冒出几株野草，妈妈总特意留下些点缀绿意。她说这叫"留青"，倒像是给菜园安了个天然滤镜。香菜长得泼辣，羽状叶片层层叠叠，风过时掀起绿浪，连蝴蝶都忍不住在浪尖上跳舞。我常疑心它们偷喝了白菜的营养液——白菜苗蔫蔫的，香菜却油光水滑，活像偷穿大人西装的孩童。

茄子与辣椒比邻而居，脾性却天差地别。茄子紫袍加身，沉甸甸地垂着，颇有老学究的沉稳；辣椒则朝天竖着赤红的身子，像举着火把的顽童。妈妈摘辣椒时总要念叨："这急性子，不等红透就往外蹿。"我暗想，若辣椒能听懂，怕是要红得更热烈些。

豆角最是伶俐，顺着竹竿攀援而上，不过旬月就织就绿帘。清晨碎钻般的晨露缀满藤蔓，风过时叮咚作响，倒成了天然风铃。妈妈总说："别急着摘，让它们多积蓄些底气。"细想这话极妙——豆角若不长得足够修长，怎对得起这垂挂的姿态？

角落的水果柿子最是安分，结出的果实却颜色各异。红的像玛瑙，黄的似蜜蜡，把枝条压得弯弯的。妈妈用红布条给枝条系成蝴蝶结，笑说："帮它们支棱起来。"我瞧着那布条在风中轻晃，倒像给柿子树别了枚领结，平添几分诙谐。

园中的泥土总泛着油亮的光泽，深褐色里透出生命的质感。草莓花开时，蚂蚁举着触须巡视；黄瓜藤蔓延时，蝴蝶翩跹起舞。雨后常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叶背散步，妈妈从不惊扰，只说："由它们去吧。"这四字箴言，倒暗合了道家的自然之道。

黄昏时分，妈妈总坐在小菜园边的矮凳上。夕阳为她镀上金边，她眯起眼睛端详着每片叶子，仿佛能看见时光在叶脉里流淌。我妈妈看什么，妈妈笑答："看它们长。"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字，实则藏着深刻的生命哲学——菜蔬遵循节气生长，人又何尝不该顺应本心而活？

这片不足十平米的天地里，草莓开它的花，白菜发它的叶，辣椒红它的颜。妈妈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着：万物皆有自己的活法，强求不得。当城市霓虹渐次亮起，菜园里的生命依然在暮色中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