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碎烽火的足迹，——周恩来1939年皖南行

树生

1939年2月的徽州，晨雾还没褪尽，练江的竹筏刚划过第三道湾，金家大屋的铜环门就被轻轻叩响了。周恩来站在青石板上，肩头落着些黄山松的细针——从重庆到皖南，他换乘了三次汽车、两班轮渡，最后这段路是坐老乡的竹筏来的，篾篷上还沾着练江的水汽。

"周副部长来了！"叶挺迎出来时，看见他正打量门楼上的砖雕，那些"福禄寿"的纹样间，已被战士们刻上了小小的五角星。"这宅子不错，"周恩来笑着跨进天井，"白墙黛瓦能挡风，也能藏得住咱抗日的火种。"

朱坊兵站的竹筐摞得比人高，最上头那个贴着张红纸，写着"江村李婶捐"。周恩来伸手摸了摸筐里的糙米，指尖沾了点稻壳——这是徽州山地的晚稻，粒小却瓷实。"王站长，"他转身看向王公道，"昨天听叶军长说，有老乡把准备做清明粿的糯米都捐来了？"王公道点点头，指着墙角的竹编斗笠："不光这个，篾匠们把给闺女做陪嫁的细篾都拿出来了，编了两百多个斗笠呢。"周恩来拿起一个，篾条间还留着桐油的香，像徽州人家过年时炸米粿的味道。

江家祠堂的冬瓜梁上，悬着盏马灯还在晃。午后的阳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拼出细碎的亮斑。周恩来站在供桌前，桌上的粗瓷碗里泡着黄山毛峰，茶叶根根竖在水里。"同志们见过徽州的梯田吧？"他举起碗示意，"一层叠着一层，才能把水留住。咱抗日也一样，军民的心叠在一块儿，才挡得住狂风暴雨。"台下的程振翠攥着铅笔的手紧了紧，她刚在教案本背面记了句"发动群众如种茶，要深耕"——这个凤山小学的教师还不知道，几天后她会把情报藏在给学生包米粿的油纸里。

离别的那天，老篾匠汪大爷非要撑筏送一程。麻川河的水绿得发稠，竹篙一点，惊起两只白鹭。"先生尝尝这个。"汪大爷递过个荷叶包，里面是刚蒸的米粿，芝麻馅烫得人直吸气。周恩来咬了一口，甜味混着荷叶的清香漫开来，他指着远处云雾里的黄山："大爷您看，这山再高，总有路能翻过去。等把鬼子打跑了，我来跟您学编竹筏。"汪大爷笑得皱纹挤成一团，竹篙在水里划出个圆圆的涟漪。

如今金家大屋的天井里，还摆着那只粗瓷碗。阳光斜照时，碗底的茶渍会映出淡淡的影子，像极了当年周恩来俯身看地图的模样。讲解员常指着墙上的照片说："你们看这张，周副部长站在马头墙下，背后是老百姓晾晒的靛蓝布，红的五角星、蓝的土布、白的墙，多像咱抗日的底色。"

风穿过祠堂的穿堂，带着练江的潮气，恍惚间还能听见那句落在徽州山谷里的话："烽火再烈，只要民心是暖的，就烧不垮咱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