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旅行，还是在执行？

临风

上图为贵州毕节市韭菜坪景区，长长的木栈道直通最高峰，濛濛细雨中，游人稀少。

　　1️⃣ 大多数旅游攻略，都是在用不同语气复述“你应该去感受的东西”

我们这一代游客，在旅行信息的获得上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地轻松了。铺天盖地的攻略简直是直接喂进嘴里、旅游路线极度成熟、高分推荐触手可及，随时记录更是成了每个人的本能操作。

在出发之前，我们往往已经预设了目的地的“打开方式”。

这个打开方式来自各种类型的攻略、平台推荐、博主们的“必去/必吃”清单榜单，它定义了什么值得体验、哪些地方“不踩雷”、什么时间在哪里拍照最“出片”。

于是我们的路径变得惊人地相似，体验高度一致，对城市风貌与性格的理解更是开始变得扁平，一座城市、一个地区千丝万缕的复杂度与独特性只被概括成几个易于传播的关键词。

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些体验之后的反馈也是高度趋同的，每个人的感受虽然略有差异，但整体框架却是被提前塑造过的。

所以大多数旅游攻略可能只是用各自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你应该去感受的东西”。

2️⃣ 从一个模版去到另一个模版

在这样的语境下，我们开始追求“像当地人一样旅行”。

渴望通过某种方式，从“游客”这个标签中解脱出来：

不打卡热门景点、不排队吃网红餐厅，而是在搜索攻略时加上“小众”“本地人推荐”一类的关键词。

在人人都是内容输出者的当下，“融入感”成了新的刚需和旅行意义。

我们当然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融入”，而是想逃离标准化体验，寻找一些更私人、真实的片刻。

想要拥有一些不那么容易被复制的体验，好让这段旅程在讲述时显得更独特高级，好像只有这样它才真正属于自己。

这样的努力本身并没有错，它们甚至对目的地的旅游生态是有益的：帮助分散流量、去中心化、缓解景区过载......让更多城市的角落也有机会被看见。

但当“像当地人一样旅行”本身也被包装后写进攻略、成为流量密码，它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构建出另一个新的“模板”。

在这个模板之下，人们仍然不是在旅行，还是在执行。

3️⃣ 与其扮演一个“当地人”，不如去体会作为过客的自由与敏锐

我们每个人都是某个地方的居民，又是另一些地方的游客。

旅行的目的并不是要我们在短时间内以“当地人”的角色去拥有某个地方的生活经验，而是意识到我们和另一个空间处于一个有限、短暂、但依然可以彼此尊重的位置上，建立对它的理解和欣赏。

你未必觉得它样样好，但这不妨碍它帮助你打开视野。

它会颠覆一些、挑战一些、让你意识到一些。它会迫使判断，又让你放下判断；会激发你提问，又告诉你一些可能的答案。让你看到世界，也让你看到自己：你在意什么，抗拒什么，又渴望什么。

回头想想，几乎所有真正对我产生影响的旅行经历全部源自一些与我的日常和经验截然不同的体验，它们常常发生在计划和舒适区之外：

把酒店错误订到阿姆斯特丹市郊，但看到了一整条街上不同荷兰家庭晚餐时间的样子；

在佛罗伦萨夜色中散步时误入白天没有参观的乌菲兹美术馆长廊；

在比利牛斯山徒步两天后无意在地图上发现另一条隐蔽路线，结果看到了令人热泪盈眶的美景；

在里斯本没有订到一家人气餐厅，但是又邂逅另一家超级棒，服务人员也非常友善的餐厅；没有按时到达对岸，但是在摆渡船上看到了绝美日落；

朋友的朋友无法按计划前往波尔图，我最后一刻加入这个“三缺一”的行程，结果这次旅行对我影响至深，它也成为我最喜欢城市......

这些片段打破了我原有的节奏，让我从惯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中脱离，看到那些我从来没有觉察过、想象过的东西。

如果我们只想要“精准而确定”的旅行，那剪辑好的视频游记和直播完全能够满足了。

成熟的旅行者应该能够接受旅行的“丰富”，允许“期待之外”的事物出现，愿意让那些陌生、粗糙、不够完美的体验加入。

接受天气不好、辛苦定的餐厅十分普通、遇到的人也怎么不热情的可能性；接受时间、体验上的松散与随机，不用“性价比”和“效率”来作为评估一切体验的依据；接受自己看不懂、感受不到、和理想中有偏差、有遗憾......

与其执着于去一个陌生城市扮演一个“当地人”，倒不如接受自己作为游客的属性，体会只属于过客的自由与敏锐。

轻松地、专注地，与世界好好相遇。

（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