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之熵·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惠州之熵·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惠州如一口巨大的蒸锅，盛着热辣辣的昼与沉甸甸的夜，人在其中蒸腾、熬炼、变形，脱水的灵魂在高温里扭曲、显形。

两性博弈的底牌向来摊开在烈日下，未曾遮掩。“男人最上头时，是你还没到手的日子；女人最走心时，却在他笃定你之后。”东江边，他追她时捧花的激情早已褪色，只剩下晚饭后碗碟碰撞的冰冷旋律。曾经他在树影下诉说海誓山盟，而今她眼中的光黯淡了太久——当崇拜那簇火苗悄然熄灭，如西枝江干涸的河床显露于苍天之下，那余烬里徒留寂灭的灰烬在无人的夜里漂浮回旋。

城市是张巨大的底牌，众人默默揣摩着你的份量，暗中为灵魂标出价码。在江北新贵的茶室和潼湖新区的流水线旁，金钱成了无可匹敌的标尺。他爽约的信息后面并非真忙，不过是你的重量轻如鸿毛；所谓的“特别聊天”，不过是他恰好手指无聊滑动的空隙；吝啬背后亦非囊中羞涩，分明在心里盘算着你不值那份投入的分量。

利益是盘根错节的藤蔓，缠绕在关系之上，盘结入骨。西湖边凉粉摊飘香，老板与伙计面上笑语温存，暗地里账目却勾连盘算如锁链扣紧：感情不过浮云蔽日，唯有价值交换才是刻在契约之上的真实。熟人亲戚的和睦笑容如浮于水面，底下是暗涌的较量与攀比。老陈与表叔搭伙开店时还笑谈血脉，几轮账目交割之后，却终如撕裂旧袍，恩怨已各自写入眉目深处。而那张未经防备的脸孔，常常成为至亲之人伤害你时最为熟悉的门径——因最知你我弱处者，往往便是你轻信于内者。

至于世态人心——榕树枝须垂落如幕，隐藏无数张面目：世人堂皇说仁义，台下却精准拨动着利之算盘。在喧闹的惠沙堤上，那些逢迎恭谨的姿态常常只为更高的筹码悄悄铺路。所谓朋友亦如浮萍相逢于宴席上的杯盏中，酒过三巡的倾谈不过空中楼阁，觥筹晃动的光晕之中，彼此试探的分寸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从未松解分毫。而熟稔的脸庞，可能正预备着不熟悉的刀锋从背后悄然而至。

生活是场持续不断的考验，无需主动设置困境以检验人心。漫长疾病如何煎熬爱情？柴米油盐中的煎熬又如何碾碎最温存的贤淑？一个渔民曾拍着我肩膀感叹：“后生仔啊，人性哪堪深究，健康在身，碗里有饭，其余皆是浮浪水花。”

夕阳为东江镀上金红血痕，那流动的火光如大地裸露的金色脉络。所谓惠州的秘密，不过是人间早已摊开的底牌罢了。这城市如海，暗礁间冷暖深流自古未曾更易。

人间风物万千面，我独记取码头上老渔夫那句话，字字朴素：人生之堤，唯健饭二字最为牢靠，其余或可看作浪潮的闲笔——那亘古奔涌的江水，何时不是以沉默为盐渍，风干着所有虚浮的悲欢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