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蔺记

萧骏

黔北故地，夜郎旧疆。昔奢崇明筑王府于此，僭号"大梁"。古称"落鸿"，亦名"蔺州"，今为古蔺。余居于此，观其形胜殊异：如半岛突入黔境，三面环黔，唯西接蜀。方三千余里，群山叠嶂，赤水蜿蜒其间。

"蜀人憨直，播州换龙安。"此俚语世代相传。余每思之，不觉莞尔。蜀人岂真憨耶？盖水土使然。蔺人尤甚，言辞间自有一股倔强之气，固执中又见天真，殊为可爱。

赤水悠悠，舟行其上。两岸青山对出，二郎、太平二镇古筑临水而立，粉墙黛瓦，映日生辉。忽忆太白"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之句，顿觉古人已道尽此间风物。波光粼粼，舟楫轻摇，恍若溯流光而行。

郡志载：岁入二百七十亿有余，增近八分。此等数字，初观之甚觉枯燥。及至亲历田畴，见烟农俯身劳作；入郎酒坊，闻糟香扑鼻；临开发区，听机杼轰鸣——乃知数字亦有温度，有生气。

黄荆老林，古木参天。日光穿叶，筛地成斑。仰观树杪，枝柯交错，竟不见天。清气袭人，一吸可涤五脏。太平古镇，石径磨洗既久，踏之铿然。清民居门楣雕花虽驳，愈显沧桑。

忆放翁"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之咏。蔺人至今守其朴，存其真。向晚常见老叟倚门摇扇，闲话桑麻；稚子逐巷嬉戏，笑声盈耳。此情此景，恍若桃源。

山岚初起，竹啸晚风。斜晖穿林，碎金满地。数禽掠檐，飞入远岫。余凭轩，见片云悠然，几欲入牖。顿觉"云从窗里出"之句，非虚言也。

蔺之美，不在皮相，而在骨髓。不事张扬，自有动人处。将别，忽悟：所以流连者，非独山水之胜，更因其民风之淳朴本真。

"拄杖无时夜叩门"。异日当重游故地，再话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