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书

李树（笔名李千树）

道别书

道别书

李千树

嗜烟酗酒耽黄溺毒者，欲戒烟戒酒戒赌戒黄，何其难也？

欲令公鸡不打鸣，母鸡不下蛋，农民不种田，工人不做工，读书人不读书，诗人不写诗，文人不为文，又何其难也？

故屈原放逐，仍有离骚。陶潜归田，误入桃花源。陆放翁濒死，遗有《示儿》。辛弃疾纵酒，亦不忘抗金。余秋雨几度封笔，复几度重启。

总之，正所谓“山难改性难移”，一个人一件事，一棵草一株树，欲连根拔起，脱离泥土，抛却故地，或离乡，或背井，或抛妻，或弃子，彻底与过去诀别，不亦难乎？

然人生在世，生活中行路，却常有不得不作别之时。或别故人，或别旧地，或别平台，或别前尘。临行道别之际，有人或缠绵难舍，有人或踌躇不前，有人或患得患失，自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可谓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而我则以为，真豪杰当断则断，真道别当决绝则决绝，不要犹豫不决，不要藕断丝连，不要左顾右盼，更不要瞻前顾后，或前怕狼后怕虎。

昔者屈子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子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劝其随波逐流，屈子终不肯，怀石投汨罗以死。此乃千古第一决绝道别——告别浊世，告别苟且，以死明志。其志洁，其行廉，虽死犹生。此等道别，非懦夫之逃避，乃烈士之抗争。

陶渊明见世道不清朗，朝政常混沌，遂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解印绶去职，作《归去来兮辞》，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此乃与官场之道别，与名利之道别。其笔下"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非消极之退避，实为清醒之选择。陶公归隐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看似闲适，实则是对生命本质的坚守。此等道别，非弱者之退缩，乃智者之转身。

徐志摩作《再别康桥》，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此诗表面温柔，内里决绝。诗人明知此去难返，却偏作轻松语轻松状。诗中"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实乃最深之痛；"不带走一片云彩"，实为最重之情。此等道别，非无情之舍弃，乃深情之升华。

今人处浊世，常见黑白颠倒，美丑难辨。有人随波逐流，同流合污；有人进退维谷，患得患失。然君子处世，当明辨是非，有所为有所不为。若见"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之景，当思此非久留之地；若觉"暖风熏得游人醉，错把杭州作汴州"，当警醒并念及“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当然，道别之时，不必恶言相向，但需心意坚决；不必捶胸顿足，但需步履坚定。

道别之艺术，在于知所取舍。“耕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自是不智；“误入荒秽不知返，难辨啥叫苦与甜。乾坤颠倒浑不觉，醋为何酸盐何咸！”是为不明不勇。人生苦短，当把有限光阴用于值得之人、值得之事、值得之地。与恶习道别，与庸碌道别，与虚妄道别，方能轻装前行，觅得生命真谛。

今当决绝，欲脱离其是非之地，抛却其“黄芦苦竹绕宅生”之所，跳脱其行将荒秽坍塌之台，弃笔易志，非为绝情，实为重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满心清明。此去前程或有风雨，然只要心灯不灭，相信终能熬得云开日出见月明，照见前途，看清归途。

2025年6月4日晨于济南善居

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

儿女共沾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