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之巅的召唤——斯瓦尔巴群岛纪行（上）

细毛走天涯

我这个小女子，似乎总闲不住。怀着一颗好奇心，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走一走，尤其是那些人迹罕至的神秘之境！ 2023年隆冬，位于北纬68°58′的北极门户摩尔曼斯克，将我第一次拥入极夜怀抱。在那墨黑的天幕下，我见到了神秘的北极光。瞬息万变的流光，焕发着灵气的异彩，在我的头顶无声绽放。 2024年早春，我踏上了南美洲“世界尽头”乌斯怀亚码头。迎面而来的是裹挟着未知气息的咸冷海风。随着船头犁开德雷克海峡的惊涛，我走进了冰封万年的白色秘境——南极。 2025年盛夏，我的目光再次投向地球之巅——北极，斯瓦尔巴群岛。 6月19日，上午9点10分。北欧航空SK4490航班从挪威首都奥斯陆腾空而起，载着我们飞往地球最北的民用机场---朗伊尔城机场。机翼下，无垠的苔原与冰川徐徐铺展，仿佛凝固的时光。 3小时后，飞机降落极昼怀抱里的朗伊尔城。 行李转盘旁，一只北极熊标本赫然矗立。 机场门口的交通示意图上标注着北纬78°13′，并提醒每一位来客：小心避让真正的主人——北极熊！ 朗伊尔城的主人并非人类。在这里，曾有过北极熊（约5000只）远超人类居民数量（仅3000人）的奇异光景。这份“熊主之地”的印记，从我们抵达那一刻便扑面而来。 出了机场，我们坐上大巴。车轮碾过斯匹次卑尔根岛的粗粝冻土，十分钟后，我们便抵达了这座“世界最北”的城镇中心。 十分钟的车程，在北极的广袤荒原中显得微不足道，却足以完成从现代航空枢纽到极地前沿哨所的切换。当大巴驶入朗伊尔城的主街，眼前豁然开朗。低矮却色彩明艳如童话般的木屋群瞬间占据视野，与车窗外的苍茫雪山、裸露岩层和废弃矿架形成强烈碰撞。这里没有高楼大厦的压迫，只有依山势蜿蜒的朴素街道，和随处可见北极熊领地边缘的特殊路标。 带着这份初抵世界尽头的悸动，我们开启了这趟独一无二的极地旅程。 朗伊尔城（ Longyearbyen），是世界上最北端的城市。位于挪威斯瓦尔巴群岛的斯匹次卑尔根岛（北纬78°13′），距北极点1300公里。 起源于1906年，美国人约翰·朗伊尔在此发现大量煤矿，成立北极煤公司，吸引挪威、俄罗斯等矿工定居，形成采矿社区。城市便以其姓氏命名（“朗伊尔城”，"byen"意为"城市"）。 挖煤工人的场景 20世纪初至70年代，采煤业在此蓬勃发展。连接矿区与码头的木制运煤缆车系统，成为城市早期的主要基础设施和重要地标。 1943年，城市在二战中被纳粹炮火摧毁，木屋化为灰烬。 二战时期的斯瓦尔巴群岛 重建后的矿工宿舍被涂上明黄、钴蓝、朱红等鲜艳色彩。这不仅是为了美观，更被视为在漫长极夜中对抗忧郁的精神救赎。 后期机械取代了缆车，废弃轨道成为工业遗迹。20世纪70年代后，煤矿业逐渐衰落。 被遗弃的缆车轨道 1993年，斯瓦尔巴大学从废弃矿营中蜕变而生。 斯瓦尔巴大学 斯瓦尔巴大学一角 这所世界最北的大学，其北极地球物理学、冰川生物学等前沿专业吸引全球学者奔赴于此。学生们深入冻土带采集数据，乘船穿梭于峡湾浮冰间追踪北极熊，在极地荒野中书写科研传奇。 2006年，由挪威政府出资，在百米厚的永久冻土山体内，启动建造全球种子库。 全球种子库 2008年2月26日，这座被称为“末日种子库”的设施正式启用。 库内恒温-18℃，设计储量高达45亿份种子样本。截至2023年，已保存来自全球的120万份农作物种子备份，以应对战争、自然灾害或物种灭绝风险。 2015年，在启用七年后，该种子库首次响应实际需求——为受叙利亚战争影响的机构提供种子复原材料。 随着1975年朗伊尔城机场建成，旅游业开始萌芽； 20世纪90年代，基础设施逐步完善，拥有全球最北的深水码头，可以停靠万吨邮轮和破冰船。邮轮航线可辐射格陵兰、冰岛等地方。 以及三家星级酒店、地球最北的邮局...... 星级酒店 地球最北的邮局 2024年我从地球最南的邮局寄出明信片。 地球最南的邮局 2025年6月26日我再次从地球最北的邮局寄出明信片，愿这份贯通南北两端的明信片，能让我们感受地球之博大。 该岛最后一座煤矿将于2028年关闭。地热能与风电能正在逐步接管能源命脉。旅游业也彻底取代采煤业，成为斯瓦尔巴群岛的核心产业。从“黑金”到“绿能”、从矿场到科考圣地的转型，以及它所承受的气候变化冲击，都赋予这座世界最北城市超越其地理位置环保实践的全球意义。 目前，在此定居的有2000余人，他们来自40多个不同国家（科研人员、旅游业者、矿工后代等），形成了“微型联合国”。北极熊有3000余头。居民出城需持枪防熊，大学开了设猎枪课程，随处可见枪支店与户外装备店，常规交通标志也被北极熊警示牌（绘熊爪）取代。 朗伊尔城60%土地被冰川覆盖，城市边缘即荒原，废弃矿区与裸露岩层延伸至天际线。 这个城市，以它特有的方式书写着它的历史...... 北极熊警告标 提醒人类在此只是“访客”，进入熊区未带枪可被刑事起诉。 矿工纪念碑 纪念20世纪初冒着极寒采煤的开拓者。 北极探险家之一 禁止死亡 全世界唯一立法禁止死亡的城市。 朗伊尔城，实践着生死禁区的文明。这里立法禁止死亡。要求重症者须离岛治疗，孕妇临产前必须返回挪威本土待产。因为这里的土地是永久冻土，尸体无法腐烂，病菌可能蛰伏百年。在这片连“存在”都需特许的土地上，人类以戒律形式向自然让渡生死权柄。 1920年2月9日，在巴黎签订了《斯瓦尔巴条约》，并于1925年8月14日正式生效。该条约确定了挪威对斯瓦尔巴群岛的主权，但规定所有缔约国的公民和公司享有在该地区从事商业、科研等活动的平等权利，同时该地区不得用于军事目的。中国于1925年7月1日正式加入该条约，成为原始缔约国之一，因此现在中国公民有权在斯瓦尔巴群岛进行合法活动。依据条约赋予的权力，中国于2004年在斯瓦尔巴群岛的新奥尔松（Ny-Alesund）建立了中国北极黄河站，开展冰川、大气与生态等北极科学考察。 如今，斯瓦尔巴群岛的冻土渐渐融化，正在侵蚀房屋的地基。冰川的明显退缩，迫使饥饿的北极熊更频繁冒险闯入人类区域。“末日种子库”门前永冻层开始渗水，成为全球气候危机的强烈警示。 低矮斑斓的木屋在极昼午夜阳光下如童话，废弃矿架与北极熊路标刻写着人类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史诗。冰川与峡湾环抱中，人类持枪抵御着荒野，同时探索科研、旅游与零碳的未来之路。它既是人类文明坚韧的极北前哨，也是面对自然法则时，最直接、最谦卑的课堂。 朗伊尔城的困境与转型，不仅是极地的现实故事，也是全球气候、能源与文明存续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