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大明寺，禅意瘦西湖——扬州慢调里的园林与茶香

王连升

　　引言：扬州的温柔与禅意

从南京南下来到第三站的城市扬州，这座“扬州慢”词中的古城，以温婉的水乡与厚重的禅意迎接我们。大明寺的钟声、瘦西湖的诗意、个园的四季假山，共同编织出一幅江南园林的绝美画卷。扬州，不仅是一场视觉的盛宴，更是一场心灵的沉淀。

　　大明寺：钟磬声里见山河

因住的酒店就在大明寺的对面，清晨沿着平山堂路向上，远远便望见栖灵塔的飞檐。这座七层古塔高73米，站在塔下仰头，连云都显得低了。晨钟响起来时，声音像浸了水的玉，浑厚而悠长，撞得人心里的浮尘都落了地。

　　“这钟是用青铜铸的，重四吨。”寺里的师父说，“每天清晨五点、傍晚六点各敲一百零八下——一百零八，是人间烦忧的数目。”我们走进大雄宝殿，檀香缭绕中，鉴真坐像的眉眼格外温和。这位东渡日本的高僧，当年就是从这里出发，带着佛经和中国的建筑、医药，漂洋过海去传播文明。

　　再栖灵塔远眺，整座扬州城都在脚下铺展：瘦西湖的湖光、唐城的遗址、新城的建筑，都像被放进了同一个画框。

　　最妙的是雨过天晴时，能看见长江的银线从天际流来，和运河的碧波在扬州交汇——这大概就是“平山堂”取名“远山来与此堂平”的深意吧？站在堂前，望着脚下的山川，忽然懂了欧阳修为何在此饮酒赋诗：所谓“江南”，原不是地图上的一个圈，而是站在高处时，眼底漫开的那一片温柔。

　　瘦西湖：一湖烟水皆诗行

瘦西湖的美，是从“慢”里浸出来的。我们从北门入园，坐上游览车往南行，风里裹着新抽的花香，混着湖水蒸发的湿润，像谁在鼻尖点了团棉花。

转过“长堤春柳”的碑刻，眼前突然铺开一片浩渺——二十四桥的汉白玉栏杆浸在水里，把蓝天裁成细长的玉带；五亭桥的飞檐挑破晨雾，像一朵盛开在绿波上的莲花；连湖边的垂丝海棠都开得矜持，粉白的花瓣落进涟漪，荡出半圈淡粉的梦。

　　登上游船，船娘开的船桨搅碎了满湖金鳞，船尾跟着几尾红鲤，时而潜入芦苇丛，时而跃出水面试探。

　　船过“小金山”，山脚下的“白塔晴云”在薄雾里若隐若现，像刚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行至“四桥烟雨”，远处的熙春台、望春楼都笼罩在青灰色的烟霭里，倒像是被谁用湿了水的笔轻轻晕开的。

　　“看那株琼花！”船娘忽然用手指点水面。顺着她指的方向，琼花树的枝桠探过湖石，雪白的花球在水面映出多纹妖姿。这花是隋炀帝为看琼花开运河的传说里来的，如今倒成了瘦西湖的魂。从花球面映着五亭桥的倒影，晃得人眼波也软了。

　　船行至“静香书屋”，粉墙黛瓦的院落隐在竹影里。屋前的石桌上摆着半盏茶，茶烟袅袅升起来，和湖面上的雾缠成一团。

　　忽然想起乾隆下江南时，在这里题的“莲性寺”匾额——莲性，大约就是这湖水的性子吧，不急不躁，不争不抢，却把所有的美都揉碎了，再慢慢铺展给你看。

　　个园：四季假山藏乾坤

若说大明寺是钟撞的心，瘦西湖是水做的诗，那个园便是石垒的画。这座清代盐商宅第的园林，最绝的是四季假山——春山用笋石点染，夏山以太湖石叠翠，秋山借黄石堆秀，冬山用宣石拟雪，把一年的光阴都揉进了方寸之间。

　　春山的入口藏在竹丛里，几株新笋从石缝中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沿着曲径走，迎面是一座太湖石叠的“夏山”，山洞里渗着凉气，石缝间的青苔绿得发亮，像刚被雨水洗过。

　　爬到山顶的“秋山”，视野豁然开朗：黄石堆叠的山体层层叠叠，山顶有座小亭，坐在这里看夕阳，连影子都染成了琥珀色。最妙的是冬山，用宣石（雪石）堆成的假山旁，引了瘦西湖的水做成冰溪，冬天结冰时像真雪，夏天流水时又凉得沁人。

　　个园的主人是个爱石成痴的盐商，他把自己的志趣都刻进了石头里。在“抱山楼”前的石凳上歇脚时，听见两个老人聊天：“你看这春山的笋石，像不像春天刚冒头的希望？夏山的太湖石，多像夏天急吼吼的雨？秋山的黄石，倒有几分秋高气爽的爽利......”他们的声音混着竹影，倒比假山更有温度。

　　茶烟起处是扬州

暮色漫过东关街时，我们拐进一条青石板小巷。巷口“大毛淮扬餐馆”飘出茉莉香片的香气，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一壶魁龙珠，点一份清炖蟹粉狮子头、扬州炒饭。喝一口扬州绿茶，先是苦，接着回甘，最后是满嘴的清香——这大概就是扬州的滋味：不浓烈，不刻意，却让人喝一次就记一辈子。

　　邻桌的老茶客正聊着“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俗语：“早上吃早茶，喝的是一天的精神；晚上泡澡堂，泡的是一天的疲惫。”他指了指窗外的瘦西湖，“你瞧，这湖、这寺、这园，哪样离得了茶？当年乾隆下江南，在天宁寺喝过茶，在平山堂喝过茶，最后还说‘扬州茶事甲天下’呢。”

　　结语：扬州慢，慢扬州

离开扬州时，车窗外的运河水依旧静静流淌，仿佛诉说着千年的故事。扬州的美，不在于喧嚣，而在于那份“慢”——慢到能听见柳絮落地的声音，慢到能品透一盏茶的余韵。

　　《淮扬吟》

蜀冈烟雨接平畴，廿四桥头碧水流。

大佛阁前参古意，小金山外系轻舟。

个园竹影筛诗韵，盐商楼台镂月钩。

莫道芜城歌舞散，春风犹在玉箫楼。

下一站，镇江金山寺的钟声与北固山的三国风云，又将带来怎样的历史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