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1）

牧笛

朋友们，下面这篇文章您可以把它当成小说读，也可以不把它当成小说读。因为创作时，我并没有存心把它当成小说写。因为，因为它太真实啦，连我都弄不清它究竟是一篇小说还是一篇纪实文学，或是一篇回忆录，甚或是一篇日记。反正当你读了它，如果对它能产生一种怪诞的感觉就好了，因为那正是我的期待。 　　 纸飞机 （牧笛） 外孙子每次到我这里来，他都要折纸飞机，这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玩的游戏。 他用幼拙的小手折纸飞机，折好后他会很自豪地笑，然后指示我站在房间这一头，他站在另一头，相互扔着玩。等玩够了，便打开凉台上的窗户进行放飞。他拿着纸飞机，使劲一掷，“嗖！”地一下，纸飞机便从十一楼高的窗口飞出去。纸飞机有时会在空中飞出一个大大的圆，然后慢慢着陆；有时又笔直飞向远方，然后慢慢着陆。 看着外孙子高兴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我小时候玩纸飞机的事。 我生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时人们的生活与现在人的生活差别很大。但我并不觉得那时候的生活像有些人说的那么苦。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出生前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一不知道我将来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我没法把出生前后的两种生活跟我当下的生活做一番比较和鉴别。 因此，我觉得我当时过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那时我们没有游戏机，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可乐，没有汉堡，没有麦当劳，没有培优也没有补课……因此，我们便没有了现代孩子们所遭遇到的肥胖、自闭、孤独、任性、独宠和各种烦脑。那时的我们，吃大约一样的饭菜，穿大约一样的衣裤，玩大约一样的游戏，人们之间的生活没有那么大的悬殊。因此，那时的我非但没觉得生活苦涩，反而觉得自己就像只鸟儿般的自由和快乐。 我家屋后是一所小学校。小学校靠南那幢高大教学楼的楼顶便是我们这帮孩子常去玩耍的埸所，站在楼顶放眼望去，隔着一条长长的河沟，便是郊外广袤的原野。 原野里有大片的麦子、黄豆、辣椒、油菜；鸟儿在那里欢快地啼鸣雀跃，雄健的苍鹰在原野的上空俯瞰盘旋；有时还能看到三五只零散的长腿鹳在远处水田里悠闲地散步觅食，它们常常单腿独立，老半天才把缩在肚皮下的另一只腿优雅地迈出去，很绅士的样子；野兔、剌猥和黄鼠狼也时常闯进人们的视野，特别是那身形细长，溜光水滑，动作敏捷的黄鼠狼，常常在深夜悄悄潜入市区，拖走那些比自己身体还要沉重的鸡鸭鹅兔，惹的爹爹婆婆一痛恶骂。 每年休闲时，我们常攀爬到教学楼的楼顶去干我们喜欢干的事。当酷暑静夜时，我们常出现在楼顶上纳凉，讲故事，比看谁讲的故事更惊悚吓人。当秋风拂面时，我们有时去楼顶放风筝，在那里放风筝丝毫没有风筝线被电线树枝缠绕刮扯之虞。当然啦，无风无雨时，我们也会去楼顶玩纸飞机，在那高高的楼顶上，纸飞机会飞的很远很远…… 记得那年的一个清明节，吃过中饭，我朝学校走去，那是头天我们说好今天下午要来这里放纸飞机的。我家隔壁的陆川，楼上的周武，楼下的铁锁还有隔壁三楼的长跃先到了。他们指责我来晚了，我陪着笑脸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葵花籽递过去，表示歉意。然后，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用完了的作业本，一页页撕下来开始折纸飞机。我连着折叠了六架纸飞机。他们也撕撕折折，折折撕撕地制作各自的纸飞机。 现在放飞开始。“好！迟到者该罚！我先飞！”我边说边拿起一个纸飞机，将飞机翅膀整理一下，然后使劲朝天上扔去。飞机‘’嗖！”的一下窜上天，然后又“嗖！”的一下，陀螺般旋转着朝地面扎去。“出师不利，我操！”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 “你这飞机简直就是个窜天猴！”长跃咧着嘴嘲笑我。他摸出一个用报纸折的纸飞机，用手撸了撸，使劲一投！飞机斜飞一下，然后兜了半个圈儿掉了下来。 “你这个破玩艺儿还好意思往天上扔！看我的！”周武卷了卷袖子，拿出了他用旧画报折成的纸飞机。 周武是五年三班的学生，黑黢黢的脸上长着一对黄眼珠，扁塌塌的鼻子沉陷在他那肥嘟嘟的脸蛋子里，这家伙野性十足且好勇斗狠，喜欢打架，是他们班里的“大王”，谁也不敢招惹他。“噗！”他往飞机上吹了口“仙气”，然后摆出一付投掷手榴弹的姿势，后退几步，然后猛跑几步，用力一投“嗖！”飞机飞了出去，它在空中平稳地兜了一个360度的大圆圈，竟又平平稳稳地飞了回来，周武抻手接住它：“看见了吧！都看见了吧！多听话呀！”他骄傲地大笑起来，那塌鼻子显得更塌了。我感到神奇，心想，这不是‘’飞去来器‘’吗！我曾在马戏班子里见到演员表演过这个节目。‘’飞去来器‘’原是澳洲人发明的一种飞镖，扁薄而带锋刃，有的是平分的三个长板，有的是V字形，有的是香蕉形，它们是用来打仗或狩猎的武器。投出后能自动飞回原处。 没想到周武的纸飞机竟有这等本领。我们都很羡慕。我们一致请求他再飞一次。他把这个纸飞机小心翼翼的像个宝贝似的收藏起来，说什么也不再复飞了。我明白这小子的心思：如果复飞不成功，则前功尽弃，自己就会大丢面子；他想把这次飞行的偶然成功做为一项任何人都打不破的记录保持下去；他还要把这次的成功做为今后吹牛逼的资本。他绝不能失败，不想失败就是绝不飞第二次。 陆川的飞机是他在家里精心折叠好的，是有备而来的。那是一架用红色的挂历纸折的，红色，光亮，硬实。它比我们的纸飞机至少大两三倍，两只翅膀完全处于同一水平面上。我问他：”这飞机的两个翅膀是怎么连到一起的？‘’他说：“我是用饭粒粘的。‘’我问：“为什么要粘在一起？”他说：”这样才能飞得更加稳定！”我问：“真能稳定吗？”他说：“当然啦！我都试飞过了。” 大家一听，都把眼光齐唰唰聚集在陆川手上的红色纸飞机上。 只见陆川不慌不忙，小心翼翼地捏着纸飞机的下端，只见他轻轻往前一送，那架飞机就脱离开他的手指，开始了航行。 这架红色的纸飞机越过那条河沟，朝着远方的田野飞去，它飞的不很快，但很稳定。在大家的注视下，这架飞机好像没有明显的自然下落，反而正在向更高的天空飘移，估计空中有股上升气流在发挥着某种作用！它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孤，随后，好似有根无形的细线牵引着它朝着西南方向那片黄澄澄的油菜地飞去。 这架飞机离我们越来越远，它变得越来越小，但我们依稀看得见它的移动。终于，它降落在远处油菜地里一根高高的电线杆旁边。 我们不得不承认，陆川的这架纸飞机在我们各自展现的所有纸飞机中是最为出色的。 “应该把它捡回来！”长跃说。我也随和着：“是该把它捡回来，放弃了这么一架优秀的纸飞机真是太可惜啦！” 陆川说：“你们玩你们的，我现在就去把它捡回来！”说着他就下了楼，朝飞机降落的地方跑去。 我们继续玩，我拿起第六个纸飞机，也学着周武的样子，“噗！”地吹了一口‘’仙气‘’，后退几步，然后猛跑几步，把纸飞机朝油菜地的方向用力地掷去。这架飞机并没有按照我指示的方向飞行，而是拐了个小弯儿，朝着东边那片居民楼飞去。于是我赶紧朝东边跑，观察飞机的动向和落点。这架小飞机飘飘悠悠，醉汉般地掉落在二楼一家凉台的玫瑰花上。我楞楞地看着这盆玫瑰花上的小飞机。 这时，突然从那户人家的屋里跑出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她发现了纸飞机并一下把它捉拿在手，就像捉住一只待飞的蜻蜓。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着什么。她抬起头，忽闪着一双惊异的大眼睛，四下张望，寻找着小飞机的投放者。 那个阳台距离我站着的地方不太远，我大些声说话对方应该是听得到的。 “喂！你好！”我将双手拢成一个小喇叭朝她喊。 她抬起头，终于看到站在”城头“上的我。‘’你小声点，我又不是聋子！”她脆栆似的声音很甜，但有点凶。 “它是我的。”我将双手交叉着放在腋下，声音也随之放低。 “你为什么把这破玩意儿往我家扔？！”她怒气不减。 “那你把它扔下来吧。”我低头看着她说。 “它侵犯了我的领地！没收了！”说完，她拿着我的纸飞机进屋了。 “真不讲理！这是什么人啊！”我小声嘟嘟囊着，‘’没收就没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张废纸吗？！‘’ 铁锁盯着那片油菜地不解地说：“陆川这是咋得啦？进了油菜地都老半天，怎么还不见他出来啊？” “可能是在找飞机吧！”我说。 “不该找那么久吧！飞机就掉在电线杆那里嘛！飞机红，油菜黄，一目了然，很容易找到的呀！”长跃说。 “一定是蹲在里头拉粑粑呢！”周武说。 “別说拉粑粑，就是搓两个澡，时间也有富裕呢！”铁锁说。 我们几个人心中犯起了嘀咕，似乎有种不祥之兆就要变成了现实。但我们都没有说出心里藏着的疑惑和不安。我想了想说：‘’不行的话，咱们一起去迎迎他吧。‘’ 周武带头下楼，径直朝油菜地走去。他说：“这小子的屁眼肯定是让木塞子堵住了！” 长跃说：“兴许他已经被鬼吃了！” 我心里‘’ 咯噔 ‘’一下，听人说，有狐妖在这里出现过，还发现过死孩子。我骂长跃：“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我边说边蹲下来系鞋带，于是便落在了他们的最后。 来到油菜田地头，长跃建议说：“咱们先一起喊两嗓子吧，他会听到的！” 周武说：“行！我说一、二、三，咱们就一起喊，陆川！” 周武刚要张嘴叫号，只听‘’哗啦！‘’一声，陆川手里拿着纸飞机，像个鬼似的从油菜地里冒出来，他惊恐的样子和通红通红的脸色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