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碧溪的小石头

东篱之

　　我在大理清碧溪畔拾得几枚石子，大者如拳，小者如核，青红黄灰，各具姿态。这些石子经了千万年溪水的摩挲，竟各自修炼出不同的品性来。

　　青灰底子上浮着玉白色的斑纹，正面俨然立着两个人：一个分明是古时女子，面若满月，长发飘然，腰肢袅娜，纤臂如新剥的笋，扬起的手腕上隐约环着玉钏。另一面却似胡人老者，赤红面皮，络腮长髯，脸狭似狼，腆着便便大腹，衣冠也不甚齐整。

　　翻过背面，竟又见一老寿星低眉俯首，下面似有破壳的卵，流出一汪清水。一枚石子，三副面目，不知是女娲补天时失手坠下的残片，还是哪位神仙游戏人间的化身。

　　它在水中纹路俨然老木，我蹲在溪边端详良久，疑为沉木，捞起才知是石。这石头大约是羡慕树木的纹理，便悄悄模仿了去，竟学得惟妙惟肖。石而似木，木而实石，真真假假，倒合了禅机。

　　圆润如拳，上面浅滩溪流，仿佛一幅苍山溪流图。指腹抚过那些纹路，耳畔便响起泠泠水声。这石头必是听惯了溪水的絮语，将水流的轨迹印在了身上。

　　它腰间缠着三条白线，像是盘山公路，又似山涧溪流。石头也会系腰带么？抑或是哪位仙人醉酒后随手画下的符咒？

　　它不过拇指大小，上墨下白，水浸风蚀后，墨色中泛出灰赤，恰合太极阴阳相生之理。握在掌心，竟隐隐觉出些温热来，不知是我的体温，还是石中真藏着天地初开的余温。

　　灰白底子上浮着一片黑影，似雏乌振翅，又如老龟徐行。一动一静，全在观者一念之间。

　　层层叠叠，白棕灰相间，活脱脱一块石头做的夹心饼干。不知是哪家顽童将点心落在了溪中，经年累月，竟化作了石。

　　纹路如溪，曲曲折折从石缘流来，最终汇入一处圆窝，恰似湖泊。这石头大约是将整条溪流都装进了身子，难怪这般沉甸甸的。

　　它最是耐人寻味。面上沟壑纵横，颜色斑驳，俨然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然而触手却温润如玉，毫无沧桑之感。这石头想必是懂得"外化而内不化"的道理，任外表如何沧桑，内心始终守着那份温润。

这些石子躺在清碧溪中不知多少年月，经水流日夜打磨，竟各自修成了精怪。如今它们栖身于我案头，每每把玩，便觉山水之灵气扑面而来。石子不言，却道尽了天地造化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