罅隙

上官龙飞

我们的家园广阔无垠，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又似意趣盎然的童话世界。

我们时常仰望蓝天，看向神秘的太阳。也曾仰望夜空，眺望明月和星辰。

高耸入云、壁立千仞、陡峻艰险的山峰，被青松、刺槐、橡树、槲栎、黄栌、马桑、酸枣……混生覆盖。

低矮平缓、线条柔美、易于攀爬的丘陵，被茅草、菅草、荩草、霞草、茜草、牛筋草……遮掩，侵占。

半山腰的高地里种着玉米、黄豆、荞麦，树冠巨大如绿色蘑菇云的核桃树守在地畔，仿佛卫士在看护野兔、野鸡、野猪，让它们不要糟蹋庄稼。

盆地里的田畴上，万亩麦田如绿绸迎风招展，千顷果园和菜地如绿绒铺向远方。

我们所在的世界，本就是一座美丽的花园。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代表亚当，女人代表夏娃。男人和女人组成一对，在劳作者的伊甸园里世世代代繁衍生息。

搬运沙石填埋大地的褶皱和裂缝，使其平坦。便于耕种、建设、安居、行走。人类文明的进步实则是一场场瓦解和重建。将高山夷为平地，使低洼隆起。或将低洼掘深，堆成土丘。如此反复，无休无止。

在上帝眼里，世人皆如蝼蚁，终其一生在数不清的罅隙里忙忙碌碌，挖掘和搬运。

将西边的推到东边，又将东边的移到西边。将北边的挪到南边，又将南边的送到北边。不停的倒腾挪移，终究没能将重重屏障悉数毁坏，填平所有的褶皱、裂缝、罅隙。使人世变成一马平川，给双眼扫清障碍，打眼望去便能看到世界尽头，某一个硕大的星球。

白云之上，神明俯视脚下，观望沟壑丛生的大地，看着为了生计繁忙奔劳的小人儿，捋着银白长须，会心一笑。

在神明眼中，人世何其之小。于众生而言，人世是何其之大。

不同肤色的人，群居在大地的褶皱里。漫漫历史长河之中，虽然争斗频起。却又一次次平息，有条不紊的推进。

如果人类是上帝眼中的蚁群，那我便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鱼，是匍匐在沙土上的地锦草，是罅隙中肉眼不可见的微尘。

宇宙的古老无垠突显着我的稚嫩和渺小，世界的丰富多彩又衬托出我的无知和苍白。

时间的流逝，使我更加认清自己。深知不比磐石，能以坚不可摧抵住万年光阴。深知终将泯灭，因此更愿意做一棵翠绿坚韧的野草，默默的生长于崖缝，用无畏和向上，装点风雨雷电给一座高山留下的创伤。

我不愿看到建设者用镢头、铁锨、长镐把一座漂亮的山挖出缺口。更不愿看到钻头和机械将原始而古老的平底掘出坑洞。世界已经伤痕累累，百孔千疮。而我却无力缝补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我为自己的愚钝和蠢笨感到苦恼和羞惭，世界已经危如累卵，病入膏肓，我却不是人间圣手，能够妙手回春。我只能卑微的匍匐，自那数不尽的缝隙里争一夕春光，在春风的推送下肆意蔓延成生机勃勃的绿润。

是的，我只能这样。

石头不够绚烂，也与朝气蓬勃无关。没有足够的力气，任谁都无法将它搬离原地。它像一个称职的哨兵，永远坚守在上帝将它抛下来的地方。

幸好我是一棵野草，能用特别的方式奔跑。

我从高山跑向谷地，又从谷地跑向平原。我讨厌荒漠，所以傲视艳阳，默默把根扎下。我讨厌死寂难堪的裂隙，所以鄙夷洪流，以身试险填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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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