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余江区锦江镇中心街、立新街、塔前街的交叉口,曾经矗立着一座石塔,据《安仁县志》所载:市心塔因矗立在街市中心而得名。南宋末年,为纪念抗元志士谢枋得率领从弋阳,贵溪,安仁等地招募的五千义军,从元军手中复克安仁县城所建。新中国建国初期,为了畅顺交通,顺应时代发展,不得不将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市心塔拆除。并将市心塔南面的街道更名为塔前街,以为纪念。</p><p class="ql-block"> 在元军步步紧逼,宋军节节败退甚至投敌反戈的情势下,复克安仁县城的消息,对于处在民族危亡之际的百姓,是莫大的鼓舞。遗憾的是,市心塔建造到第四层时,安仁县,甚至整个饶抚信三州再次陷落。当地百姓却没有停止该塔的建造,它在历史的风雨中矗立了700年。可以这么说,市心塔是宋史最后的丰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市心塔映叠山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塔前街的月光,总有些寒凉,仿佛谢枋得和他的五千义军才刚刚离去,这丝丝的微凉,是壮士离别时挥动的䄂风,历史的画卷也在此徐徐展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题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七百年前的那个夜晚,时任江东提刑的谢枋得,踩着安仁县城青石板上细碎的月光,靴底沾着的泥还带着信江的潮气。秋夜的风卷着义军的甲叶声掠过十字街口,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正圆,像面被磨旧的铜镜,照得街角那片淡淡的暗影愈发清晰——那尖顶垂檐的影子,竟如一座石塔的倒影,静静伏在青石板上。 </p><p class="ql-block"> "大人您看!"身旁的亲兵低呼。谢枋得俯身,指尖触到石板的凉意,那影子随月光移了半分,仿佛活物。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复安仁时,百姓们举着松明火把涌到街头,老人们哭着说元兵占城时,十字街口夜夜有塔影浮动,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p><p class="ql-block"> "就立在这里。"他直起身时,声音里带着血丝。自蒙古军压境,他变卖了弋阳祖宅的最后一箱藏书,换来的糙米刚够五千义军吃三日。此刻十字街口的风里,似乎还飘着建宁府教授印信的墨香——那是他当年弃之如敝履的功名,如今却成了招募义军时最无用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他是宝祐四年春闱会试第一名,却在放榜那日,把殿试策论的草稿给烧了。</p><p class="ql-block"> 贡院外的槐树下,文天祥拍着他的背笑:"君直兄的笔比我的剑还利,竟把董宋臣骂得狗血淋头。"他望着红榜上"二甲第一名"的字样,指尖掐进掌心。那策论里"民穷兵弱财匮,士大夫无耻"的字字句句,原是要掷向金銮殿的惊雷,却被理宗一笔压成了檐角的残雨。</p><p class="ql-block"> 抚州司户参军的任命状送到弋阳时,他正蹲在汤巾先生的书斋外劈柴。老夫子从窗里探出头:"君直,朝廷的饭,再冷也是饭。"他抡起斧头劈开最后一段松木,木柴裂成两半,像被他劈碎的仕途:"这官饭里掺了权奸的灰,咽不下。"</p><p class="ql-block"> 后来吴潜征召他的文书送到时,信江正涨着春水。这位江东宣抚使在信里说:"蒙古军已渡淮河,饶信抚三州,缺一个敢扛事的汉子。"他把文书往怀里一揣,挨家挨户敲乡亲的门。弋阳的老人们还记得,那个曾在殿试上骂皇帝近臣的书生,此刻蹲在祠堂门槛上,捧着账本算军饷,鬓角沾着草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谢家的田产先抵了,不够,再拆祖屋的梁。"</p> <p class="ql-block"> 安仁县城的石匠们说,建塔那年的秋天,信江的水都是热的。</p><p class="ql-block"> 谢枋得站在十字街口时,刚从李景的县衙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枚元军县令的铜印。百姓们围着他,有人举着刚出炉的米糕,有人捧着攒了半世的碎银。那个首倡建塔的僧人递来募捐簿,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最末一行是个孩童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捐鸡蛋三个"。</p><p class="ql-block"> "塔要六边形。"他在地上画着草图,"七层,每层都要刻上义军的名字。"工匠们点头时,他忽然想起宝祐六年招募的那些民兵,有的在信州城头被箭射死,有的跟着他退守唐石山,最后连尸骨都找不着。月光漫过他的肩头,那片塔影仿佛更高了些,尖顶直刺夜空。 </p><p class="ql-block"> 动工那日,王杰带着一群文人站在街边写诗。谢枋得听见"一柱擎天气象雄"的句子,忽然红了眼眶。他想起文天祥——那个同科进士此刻正在临安,想必正对着奏折发愁。"等塔成了,"他对身边的张孝忠说,"让文丞相也来题个字。"张孝忠大笑,拍着腰间的刀:"不如等我们杀回临安,让他亲自来揭匾!" </p><p class="ql-block"> 笑声未落,探马来报:吕师夔的船队沿信江来了。</p> <p class="ql-block"> 团湖坪的血染红了那年的冬雪。</p><p class="ql-block"> 谢枋得勒住马时,箭镞擦着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老槐树上。他原以为吕师夔会带着援军来,却见对方船头插着元军的赤帜。张孝忠怒吼着冲上去,双刀劈翻了三个元兵,血溅在他的白须上,像开了簇红梅。谢枋得望着义军一个个倒下,忽然明白自己赌错了——这世道,忠义终究抵不过利禄。</p><p class="ql-block"> 退守信州时,他路过安仁县城。市心塔已建到第四层,石匠们还在敲敲打打,见他来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一个老石匠捧着块新凿的石料过来,上面刻着"叠山"二字——那是他的号。"大人,塔不会倒。"老石匠的手在发抖,"我们连夜赶工,等您打了胜仗回来。" </p><p class="ql-block"> 他没再回来。 </p><p class="ql-block"> 信州陷落后,谢枋得躲在建阳唐石山的山洞里,听着山外传来文天祥兵败的消息。妻子李氏悬梁于建康狱中,女儿葵英投了水,哥哥君禹在弋阳巷战中被砍死,弟弟君烈抱着炸药包冲进元军大营时,喊的还是他教的那句"赵氏不绝"。他摸着怀里半块从安仁带出来的塔石,石面上的纹路硌得胸口生疼。</p> <p class="ql-block"> 至元二十六年的大都,柴市的风裹着沙尘。</p><p class="ql-block"> 谢枋得跪在地上,朝着谢太后殡所的方向磕头。蒙古兵踢他的背,骂他不识抬举。他笑了,笑得咳出血来——当年在殿试上,他也是这样笑董宋臣的。"文丞相在何处?"他问。有人说在柴市西头,六年前斩的。</p><p class="ql-block"> "好。"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衫,"去见他。"</p><p class="ql-block"> 绝食第五日,他望着窗棂外的月光,恍惚又看见安仁的市心塔。那塔影在青石板上浮动,像封没写完的信。他想起老石匠说的"塔不会倒",想起百姓们举着的松明火把,最后一口气咽下去时,指尖还在虚空中画着六边形的轮廓。</p><p class="ql-block"> 后来的锦江镇,塔前街的石板路被车轮碾得发亮。老人们说,有月亮的夜间,还能看见十字街口有淡淡的影子,像座石塔,尖顶朝着北方——那是宋室故都的方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素材来源:</span></p><p class="ql-block">1:胡祖荣著《安仁八景之市心塔影》</p><p class="ql-block">2:《余江县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