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荡，又见狼尾花

布衣江南

终于到了。迟了整整二十天，方才抵达苏马荡夏都生态城的避暑小屋。往年六月中旬，我便陪着父母来此，安享山中清夏。今年被家中要务绊住了脚，拖至今日方脱身前来。

一下车，山风扑面而来，虽似往年一样清冽，却又含了一丝往年不曾有的陌生气息。小区山坡上，往年灼灼燃烧的杜鹃花，已然褪尽了颜色，只余下几片枯红，萎在枝头，在满目翠色中如几星未熄的暗烬。推开小屋大门，客厅的折叠椅还保持着去年离开时的角度，只是指尖抚过椅面，留下比往年更清晰的灰痕。最心塞的还是对面新起的别墅，如暴力戳进眼里的棒槌，将往日坐在窗前就能享受的山光水色，风月云烟戳得稀碎。唉，4年前，那山，那水，那云烟，可都是开发商忽悠的卖点啊。

算了，生活总要继续，郁闷烦燥且放放吧。赶紧通知管家开通水电气，然后去小卖部采购生活急需品，返回经过后山坡时，看见几丛狼尾花兀自静立在路旁，细长的花茎顶着蓬松的花序，洁白的绒毛结成穗子，如狼尾翘在一片夕光中，显得格外俏皮，也格外气定神闲。它们是在等我么，知道我要晚来，硬是撑到现在？这分明是要告诉我：莫慌，莫慌，无论你走得得多慢，到得多晚，总有些风景肯为你停留。

这几年在苏马荡，用识花软件认识了不少花花草草，狼尾花是最早认识的一批。想起王阳明的“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你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是啊，心外无物。心与物照面的刹那，不仅万物有了存在的意义，我们的心也因此丰盈壮阔起来。

我弯下腰，蹲到狼尾花丛边，一只七星瓢虫正趴在一束花穗上，把影子伏成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我伸手摘下一朵最饱满的花序，一边目视被惊动后的瓢虫慢悠悠地爬开，一边感受花序的绒毛蹭在掌心里的一种温柔的痒。原来，照过面的事物，从不需要约定，就像这狼尾花，年复一年地开在盛夏里，用洁白的尾巴，轻轻扫过岁月的尘埃，让每一次重逢，都恰逢其时。

苏马荡的盛夏不乏绿意，也不乏花花朵朵。从明天起，做一个爱花的人吧，看花，识花，采花，插花，试想一下，若案几上盛开着一束花，哪怕是平常的一天，因为有花，就有了生活的仪式感，也有了被认真生活的定义。

有人说，花不是用来庆祝的，花就是庆祝本身。日本作家松浦弥太郎说：“每周末买一束花，那么周一它便开了，生活就会美好一周”。的确，花，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就像吸引力法则一样，每每看到它们，再糟糕的心情也会慢慢明媚起来。

就象此刻，四周树影摇摇绰绰，光斑晃晃挪挪，一片薄云从头顶经过，似要丢下几颗雨点，与我打个照面。我蹲在一朵狼尾花前，看素洁蓬松的花穗，顶着一小片夕光，纯真赤热的样子，简直要把我的五脏六腑照亮。此时此刻，欣喜与感动从我体内汩涌而出，连呼吸都是甜的，从容的，起起落落，充满力量。就在我真切听到生命的这一刻，那只七星瓢虫竟然爬到了我脚边，我拿树叶把它赶走，可它又来了。那就一起吧，一朵花，一只虫，一个人，一片夕光，一就是万，万也是一，除此之外，我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