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出口的告别

山中往来

　　四年光阴，如指间沙悄然漏尽。偶然翻到这张照片时，心口仍像被隆冬的寒风冽过，泛着细密的疼。原以为时光已将思念磨成淡影，可目光触及的刹那，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决堤——于是终于懂得，亲人的离世从不是一场骤雨，而是雨过后在漫长岁月里不经意间袭来的潮湿，自此浸透余生。

曾经那些预想过千万遍的告别，却在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刻，都成了手足无措的空白。奶奶，我真的太想你了，却又多怕你也这般念我，让云端的日子也染上牵挂。多愿你已在暖阳刚好的某天，化作一个崭新的生命，在爱与期盼里呱呱坠地。忘了从前所有的辛劳与牵绊吧，忘了我们，去赴一场只为自己的人生。这人间早已不同，你不必再羡慕谁的生活，你会拥有的，比你生前所有想象都更明媚。

洋槐花的落瓣铺满了记忆的小径，端午的艾草香也该漫过老家的门槛了。想来院中的一切依旧，只是园子里的核桃树荫下再没了你休憩的身影。近来你鲜少入梦，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怅然。以前听人说过，故去的人要跋涉千山万水，才能在梦里与亲人相见。若真是这样，我不愿你再来梦里见我。我更愿意跋山涉水的那个人是我，就像小时候你背着生病的我翻山找看病先生，这次换我来走向你，哪怕隔着阴阳的山水，也甘之如饴。

总在无能为力的年纪，奢望着为你撑起一片天；等终于有了些许力量，却再也触不到你温暖的手掌。我们的一生，仿佛都在错过：你欣慰着我每一寸成长，我却总在转身时忽略你早已斑白的头发。等惊觉时，岁月早已在你我之间，划下了无法逾越的河。那天想对你说出的抱歉，终究堵在了喉咙里，只敢轻轻吻过你沉静的脸颊，当作一场自私的和解。可我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份愧疚，或许会伴随我走过往后每一个黄昏。

所以，奶奶，忘了我吧，忘了所有爱过的、牵挂过的。让这世间的思念与歉疚，都留在我们这边。你只需在云端，笑着看我们把日子过成你期盼的模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