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凌晨四点半,城市还在酣睡,东桥上守了整夜的路灯刚刚熄灭。昏黄的晨光里,薄雾慢慢升起,他们(守在这里的农民工)已经从不同的角落向这里集聚。他们来此不同的地方,却有着相同的目的,就是想靠出卖劳动力多挣点钱,来养家糊口。</p><p class="ql-block"> 时间走到了五点,一辆三轮车停在了桥头,他们像被磁石吸引的散碎铁屑,瞬间围拢上去。“老板,找干啥活的?我会砌墙?”“我力气大,啥重活都能干!”他们声音里带着未醒透的沙哑,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亮堂。</p><p class="ql-block"> 六十多岁的老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他来东桥揽工已经八年了。老王说他家在白水县的一个山村,因为是川地不适宜栽种苹果,家里只种了几亩玉米,年轻的时候在工厂里打螺丝,五十岁时眼睛花了,跟不上流水线上的速度,就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年龄大了在工地上干不成了,他就来到洛川东桥揽工,这一揽就是八年。他高兴的对我说女儿今年考上了研究生,还拿出手机让我看女儿的照片,说女儿的时候老王脸上露出了骄傲。老王又说他老婆在他们县城给上中学的儿子做饭,儿子今年念高三,说想考省城重点的大学。老王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纸烟,抽出一根递给我,再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p><p class="ql-block"> 老王接着对我说他的心里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他们八十多岁了还帮他管理玉米,耕作整地都是他们在干,父亲得了前列腺炎经常尿裤子,医生说要做手术,但他的经济不宽裕,一直向后拖。在老王讲的过程中旁边的伙伴踹了老王一脚说“找人的车来了!”老王才回过神,跟着人群往前挤去。</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他们中间老王这样的人很多很多,他们出身贫寒,没有帮扶,没有文化,却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养家糊口。孩子有出息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在他们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家人。</p><p class="ql-block"> 日头爬到了头顶,时间走到了八九点时,东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空了,也寂静了下来。大多数人已经找到了一天的营生,遍布在洛川的不同的角落,用苦力换取金钱。留在原地的是几个没找到活的,他们坐在地上或者亭子的椅子上。有人从布袋里掏出干硬的饼子,有的嚼在方便面,就着矿泉水往下咽,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早餐。狂风卷着塑料袋掠过他们的脚边,几片树叶缓慢地落在他们的头上,他们也不摘去头发上的树叶,眼睛依旧在公路边盘旋,期望有一辆车能停下来找他们干活。</p><p class="ql-block"> 傍晚应该是东桥最热闹的时候,当夕阳西下,鸟儿归巢的时候,劳苦了一天的他们陆续聚体在这里。桥头的面馆也忙碌了起来,陕西油泼面里的香气都飘到了街上。一大碗油泼面,一碗面汤,再吃两瓣蒜,就是他们对自己干了一天活最好的犒劳,如果能来一瓶冰镇啤酒,就是他们心中最美好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天色暗了下来,路灯把东桥照的很亮,自发的广场舞就开始上演了。他们踩着不太合拍的步子,晃着不同的节奏,引来路人的一阵哄笑,他们也不恼,咧着嘴继续跳着,或许这时候的光阴才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总说自己没文化,不懂大道理。可他们知道家里的父母要赡养,上大学的孩子要学费,于是他们用肩膀扛起水泥袋,也扛起了一个家的重量;用布满老茧的手搬砖,也为孩子搬开了走向远方的路。他们在工地上流下的汗,最终变成了孩子坐在大学教室里的清凉,变成了父母灶台上的饭菜,救命的药。</p><p class="ql-block"> 深夜,他们四散而去,走进了一晚上五块钱的旅社,走进了只能支一张床的房子。东桥这时候应该可以安静下来了,但是零星的鼾声从高楼底下传来,有几个人就地而眠,把外套铺在地上当褥子,枕头是装衣服的蛇皮袋子。月光轻轻地洒在他们脸上,抚平了他们白日的疲惫。明天五点,他们还会准时醒来,重复着今天的生活,太阳每天都是新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你们我们他们都是一样的,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奔波。有人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敲键盘,有人在街头顶着烈日送外卖,有人像东桥的他们一样,用力气换生计,而我们洛川人则树上树下讨生活。生活从不会因为职业不同而厚此薄彼,那些认真活着的人,那些用双手挣饭吃的人,那些为家人拼尽全力的人,都值得被尊重。</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东桥依旧会如往常一样热闹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老王和他的伙伴会和昨天一样迎着晨光继续往前走,往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