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父亲

西岳云海

闲来无事打开相册，看到父亲不同时期的照片，真让我惊叹，父亲的相貌从年轻到老年竟然经过了那么多的变化，而我印象中父亲的模样却一直是他退休后衰老的样子。但是除了大学四年，我一直未曾远离父亲，不知为什么父亲年轻时英俊潇洒的相貌在我脑海中竟全无印记，幸亏这些老照片记录了父亲年轻时的容颜和曾经的过往，使我每每想起父亲时，不再觉得他只是一个老人。

父亲于2020年11月6日凌晨永久地离开了我们。尽管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我仍然悲痛地不能自己。那是一个多么不能让人释怀的秋天啊，就像树叶必须离开树枝一样，父亲最终离开了我们。他没有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能力说。父亲该有多么遗憾啊！他心中定有千言万语对我母亲以及他的儿孙们说，但是病魔早早夺去了他与人沟通的能力。幸亏父亲一直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否则他该多么难过呀！在这场告别中，或许父亲早已做好了准备，而我却没有，我还等着父亲和我做最后的告别，就像外公去世前对我讲许多他难以忘记的记亿一样。可是父亲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不是父亲的选择，这是命运的安排。

父亲离开后的日子里，我看起来每天正常工作，正常生活，可是不知道哪一个场景，会突然触发我对父亲的回忆，突然间我就会泪流满面。每当在路上碰到一个和父亲背影相似的老人，我都会跟随一段，追上他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和我父亲有相似的背影，甚至奢望那个人就是父亲，然后我们快乐地回家。有一天早晨上班途中，我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对他女儿说：“丽丽，你回屋里去给爸爸拿个外套！”我扭头一看是一对欢快的父女，我却泪流满面。丽丽也是我的名字，但是却再也没有父亲叫我了。我的父亲，你现在好吗？

父亲去世后，我不害怕坟墓了，甚至期望坟墓里真的住着鬼，说不定他们会让我看一看离开人世的父亲。父亲摆脱病魔后，他一定健健康康地，想和我说说没来得及告诉我的事情，我也正好把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思念一涌而出。可是那些坟墓只是默默地在那里，没有聊斋里演的那样，从坟头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和我攀谈。有的坟头有新土，有的坟头被杂草占领，坟头整齐排列，就像村庄一样，每座坟里都住着别人日思夜想的亲人，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把父亲葬在风景秀丽的天台山陵园。我总想着我一有空就会去墓地，坐在父亲的墓碑前诉说我对他的思念。可事实是除了逢年过节和父亲的忌日，我很少去墓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的伤痛渐渐结了痂。我也能从容地谈起父亲的病，听那首“常回家看看”歌曲时不再泪流满面。只要活着就不能让自己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中，我想父亲一定理解我吧！他一定不会埋怨，我不常去看他。父亲三周年过后，祭拜父亲只剩了过年，清明和十月一了。每次给父亲烧完纸之后，我还要唠叨几句，让父亲保佑母亲健健康康，保佑孩子们努力学习。如果父亲还活着，一定要笑话我，因为父亲是无神论者，相信人死如灯灭，一切成空。

父亲的遗像就放在母亲家中电视柜中间。父亲生前是严肃的，但相片却捕捉了父亲微笑的瞬间。每当我看见父亲的相片，心里总是暖暖的，就像父亲从来没离开过我一样。想父亲的时候就点一支香插在香炉里，香燃烧后产生的烟袅袅向上，仿佛要给父亲带去我对他的思念。

今年五月份我家换了窗户，师傅说把床盖好，免得灰尘弄脏了床。我说没事儿，我要换新床罩了。换完窗户，我取出结婚时父母给我陪嫁的床罩换上。虽然时间已经过去24年了，但床罩依然是我喜欢的类型。铺好床罩，我想起父亲在我出嫁前的晚上，对着满屋的嫁妆忧心忡忡地说：“我给我女儿陪这么多嫁妆，万一我女儿结婚过得不好，我多冤呐！”如今我的女儿长大了，我彻底理解了父亲当时说这句话时的心情。父亲啊，你给我的嫁妆到现在我还有新的没有用呢，你当初的担心是杞人忧天，我生活得很好，只是现在我和你当时一样，也担心女儿结婚后过得不好了。父亲你放心，你对我的无私的爱我会传承下去。

父亲去世快五年了，他的事情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我没有父亲刚离世时那么多眼泪了，也渐渐接受不是所有的离别都有机会说再见。父亲，你也不要纠结这无言的离别了，每次扫墓时我定会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告诉你。

再见了，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