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 · 雨游鹭岛

慕牧

雨织鹭江天，烟迷岛郭连。

寺钟随雾起，帆影入楼悬。

石径侵苔润，车尘逐浪湮。

归途灯次第，襟上雨犹鲜。

雨漫鹭岛记

下雨了，我还是走遍厦门的大街小巷，在梦境中漫步。

台风带来的雨帘把厦门揉成一团湿润的棉絮，我揣着半梦半醒的步子，踩过一串会呼吸的地名。海湾公园的风裹着咸湿，椰树的叶子在雨里舒展成绿色的帆。摩天轮的轮廓在雾中时隐时现，像孩童随手画在玻璃上的圈。雨水顺着观景台的栏杆往下淌，滴在木质栈道上，敲出和海浪同频的节拍——原来海的心跳，藏在每一滴坠落的雨里。万石山的石阶浮在绿雾中。相思树的叶子筛着雨，漏下星星点点的亮。岩石上的苔藓吸足了水，踩上去像踩着一块柔软的绿绒布。偶有穿雨衣的登山者擦肩而过，脚步声惊起几只山雀，翅膀带起的雨珠落在茶树尖，滚成一颗圆滚滚的春。轮渡新建的教堂，尖顶刺破雨云。玻璃幕墙映着对岸鼓浪屿的影子，雨丝在玻璃上写满透明的诗。穿堂风卷着雨气掠过彩绘玻璃窗，把圣母像的衣褶染得更柔，仿佛她袖口垂落的，不是光晕，是刚从海上捞起的雾。紫竹林寺的香火混着雨气，在檐角凝成细小的珠。观音像前的蒲团吸饱了水，深褐色的绒面透着温润。诵经声从偏殿飘出，和雨声缠成一缕线，绕着香炉里升起的烟，慢慢爬上飞翘的檐角，化作檐铃轻轻的颤。鸿山寺的红墙被雨洗得发亮，墙缝里钻出的瓦松带着晶亮的水珠。香炉里的灰被雨水压成深黑，却仍有细小的火星在缝隙里明灭，像菩萨藏在掌心的暖。我站在寺门的石狮子旁，看雨水顺着狮爪的纹路往下流，仿佛能听见远古的浪，正从石头深处漫上来。中山路的骑楼是避雨的巢。老字号的面线糊摊子支着蓝布棚，蒸汽裹着姜香漫过石板路。思明电影院的老招牌在雨里泛着暗黄，海报上褪色的明星，眼角似乎也沾着雨的潮。穿校服的学生举着伞跑过，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沾在“黄则和”的木牌上，晕开一小片甜。轮渡的码头浮在雨雾里。开往鼓浪屿的船鸣穿透雨幕，像一声悠长的叹息，落在每个等船人的伞面上。BRT的轨道架在雨之上。快速公交掠过天桥时，窗玻璃上的雨珠被拉成斜斜的线，把桥下的街景切成流动的画。原来在厦门，连梦都是湿的，会顺着玻璃的弧度，慢慢淌成一条回家的路。

雨歇时，我站在鸿山公园的山顶。风把雾吹散些，能看见BRT的轨道像银链，串起中山路的烟火、轮渡的帆影、紫竹林寺的钟鸣。所有被雨吻过的角落都在发亮，仿佛整座岛都在轻轻舒展，像刚从海的梦里醒来。而我鞋尖沾着的泥，裤脚带的潮，都是鹭岛悄悄塞给我的、关于雨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