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仙湖的传说

耕夫(阿犁)

　

故事要从明朝永乐年间说起，从富顺县城沿江逆流而上十八里地，有一个险滩叫黄泥滩，距黄泥滩上游二里地有一个古寺叫团标寺，寺里借住着一位神秘的道人，据说是从千里之外的都城南京方向来的。

团标寺门口江边有一座小山，因山的形状酷似庙里僧人念经时敲的木鱼，所以人们称它为木鱼山，木鱼山虽小但临江一面却悬崖峭壁如刀砍斧切，高有数丈，山上树木森森环境清幽，滔滔江水就从山脚下流过。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名叫苗理圭，对人和善却道法高深，身怀诸多奇异道法，他还懂医治病，常给邻近百姓免费诊病送医送药，经常云游四方传经送道，有时山中采药练丹，除此而外，苗道人就在木鱼山上练功悟道。

　　距团标寺上游四里处，沱江上有一险滩叫狮子滩，因滩头有一座雄伟的山峰，形似卧伏的雄狮而得名，这里水势汹涌咆哮，急流中发出的声音如雄狮怒吼。

每当夏天沱江发大洪水，上游常有落水者被激流卷入险滩再无生还，过往的船只也常被巨浪掀翻，而狮子滩上游至桃花溪一段的江面，却平缓如宽阔的平湖，如一面巨大的明镜般静卧在那里，每年端午节，人们喜欢在此划龙舟。

　　苗道人平时也喜欢来这段江面练功，这里除了江水清幽，还有宽阔的白沙滩。苗道人最喜欢在这里练的就是轻功了，他有时腿上梆着沙袋在沙滩上跑步和跳跃，有时在江面练“蜻蜓点水”。他能脚尖点水飞奔过江，或站在一根竹子上，还可带人搭物，脚上一用力，就悠悠飘过江去了，因此得了“水上飞”的名号。

这里需要说的是，那年代的狮市镇还没有修建呢，但这儿因江面平缓却有一个渡口，每天来往过渡的客商很多。狮市集镇是相隔260年后的清代康熙年间因盐运才建成的。

　　每年发大水，上游就会有人因不幸落水而冲下来的人，在江中高喊救命，可一般船家即便有船也不敢冒险施救。要知道，落水者若在这段平缓江面没得到救助，漂到下游狮子滩口，便绝无生还可能，况且狮子滩下游五里还有一个黄泥滩，水势同样汹涌险要。

苗道人每日在狮子滩上游平缓的江边练功时，只要遇到上游冲下来的落水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刻施救，而且不会收受被救者送来的报答感谢财物。

在狮子滩江边的一所茅屋里，六十多岁的江少清躺在堂屋的竹床上，他感到胸口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般难受。这位当了四十年纤夫的老船工，如今被咳血病折磨得形销骨立。窗外传来磕碰石头的声响，他十二岁的孙女惠惠正在院角晾晒刚挖来的白茅根一一那是郎中说的能清热凉血的草药。

“爷爷喝药。”惠惠端着粗陶碗进来，褐色的药汁映着她沾着泥点的小脸。江少清刚要接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忙用手捂着嘴巴，指缝里却渗出血丝。老人看见孙女瞬间煞白的脸色，急忙用袖口抹嘴：“没事的，沙地里的白茅根比山上的更见效……”

惠惠是个乘巧聪明的孩子，年纪虽小，却完全是个小大人，自打爷爷病了，照顾爷爷基本就是惠惠的事了。爷爷无意的这句话，却让她记在心里。第二日清晨，惠惠就扛着比她还高的锄头，悄悄溜到狮子滩最险的拐弯处。这时江里正涨着大水，此处江水受地势所迫，形成了一个湍急的洄流，就是人们说的洄水沱。岸边沙洲因常年淤积，长着茂盛的茅草。蕙蕙赤脚踩在湿润的沙地土，每挖出一节雪白的根茎，眼就亮了一分。

正当她弯腰去够一丛格外粗壮的茅草时，脚下的沙地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整片沙洲像被抽了骨架般塌陷，惠惠还来不及惊叫，就随着崩塌的泥土坠入江中。

　　冰冷的江水瞬间没过头顶，惠惠拼命挣扎，可衣服吸饱了水缠在身上像无数双手拽着她往江底沉。混浊的水流里，她隐约看见上方有光亮，可每次刚要浮起，就被漩涡扯回深处。灌进喉咙的江水带着腥味，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声。

“救人啊！江家丫头掉水里啦！”放羊的王大伯在岸边扯着嗓子喊叫。等惠惠的爹娘跌跌撞撞赶到时，乡亲们也赶来了，江面上只剩一个忽沉忽浮的竹编斗笠。偶尔看到惠惠的头发一浮一沉，望着湍急奔腾的江水，惠惠爹泪如泉涌，对着江水大声喊到：“惠惠呀，我的乖乖女儿呀！老天爷呀，我们都是良善人家，你怎么这么对待我们呀？”随即晕厥过去，乡亲们慌忙扶着他，有的忙着给他掐人中。惠惠娘双腿一软跪在泥地里，指甲抠进岸边的石头缝，嘶心裂肺的哭嚎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

人们看着汹涌的江水，却又无人敢下水救人，男人们无可奈何的急得直跺脚，女人们流着眼泪陪着惠惠爹娘哭泣，正在人们无可奈何绝望的时候，突然围观的人群起了噪动，只见一位白发老道人分开众人，道袍下摆卷起塞在腰间，露出绑着草绳的麻鞋。他眯起眼估量了一下水流速度，突然纵身跃起，这一跳竟有三丈远，眼瞧着要落水时，苗道人足尖在浪尖上轻轻一点，整个双脚腾空而起。活像春燕掠过水面。

“是燕子三抄水！”围观者中有见识的老船工惊呼。只见苗道人每次下落时，麻鞋刚沾水面就借力再起，道袍鼓风如白帆。可就在他即将抓住惠惠衣领的刹那，江心突然卷起一个磨盘大的漩涡。

岸上顿时惊叫四起。苗道人却似早有预料，凌空扭身变招，右手并指如剑，猛的戳入水面。这一指竟激起三尺浪花，反冲之力让他如离弦之箭射向漩涡中心。就在惠惠要被暗流吞没的瞬间，苗道人猿臂轻舒，拎住后领往上一提，“哗啦！”两人破水而出，好似冲天的云雀，苗道人单臂抱着昏迷的惠惠，另一手抓住顺流而下的浮木，双腿在水中划出玄妙的弧线，竟推着木头逆流靠岸。待接近浅滩时，他忽然长啸一声，踩着浮木腾空跃起，道袍的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七彩虹光。

　　惠惠娘接过孩子时，发现女儿脸色虽苍白，胸口却还有一丝丝儿微弱跳动。苗道人盘坐在旁，掌心贴着女孩后背缓缓推拿，每推一次，惠惠嘴角就溢出一线清水。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苗道人的头发和衣服全被水打湿了贴在身上，麻鞋早已被暗流撕得只剩几缕麻线。

江少清被老伴和儿子扶着，不断喘着粗气咳嗽着走上前来喊到：“活菩萨呀！活神仙呀，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呐！”说着，这位老纤夫颤颤巍巍就要跪下磕头，却被一股柔劲托住。抬头时，只看见苗道人踏着暮色已回团标寺而去，江风吹得他披在身的衣服猎猎作响，恍若展翅的鹤羽。

第二天苗道人又到江少清的茅屋，问候了惠惠情况知道没事了，又详细问了江少清病情，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朱红色药丸，“用老枞树根煎水送服，咳血之症可愈。”又另外给了一些药。过了一段时日，江少清的病真的就痊愈了。

后来村里人说，那日苗道人踏浪时，江底隐约有青光流转。更奇的是，惠惠痊愈后竟能下水游泳，还能潜入水底摸鱼，身姿灵巧得像条银鱼。而狮子滩江畔的沙洲上，从此长出一片特别青翠的芦苇，风过时沙沙作响，似在讲述那个燕子抄水的故事。

　　有一年夏天，暴雨倾盆，沱江水位暴涨，浑浊浪涛如猛兽奔腾。未及晌午，便听到江中心传来凄厉呼救一一几个贩货的挑夫，因从岸边路过，不料路面的下边，被洪水一点一点地掏空，形成了悬空的空腔路面，当他们走上去时，路面承受不了压力而突然垮塌，三位挑夫连人带担坠入江中。苗道人正在江边巨石上运气吐纳，闻声睁眼瞥见江面，只见几个挣扎的人如黑影般正被浪头推着往狮子滩急流冲去。

　　他身形猛的地弹起，恰似掠空的苍鹰，几步便跃入江边，这时的江面也并不平缓，风高浪急，寻常舟船也不敢近前，可苗道人却丝毫未惧。他眼尖手快，瞅见岸边斜生的一根老竹，他运气用手掌一劈，竹子就折断了，他把竹子投入江中，脚尖轻点地面，借力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水中的竹身之上。那碗口粗的竹子，被他压得弯向江面却未折断。竹梢刚触到水面，他便如踏浪仙子，借着竹身弹性，如离弦箭般往落水者方向冲去。

浪涛拍击竹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道袍，可他眼神坚毅如炬。第一个落水者已被浊浪呛得昏沉，苗道人探出右手，如鹰爪般精准，扣住那人的后颈衣领，稍一用力，便将那人提起横担在竹身之上，竹身猛的一沉，他却稳稳站定，左足轻点竹节，又朝第二个落水者冲去。

第二个汉子体型壮实，被浪涛卷得乱扑腾，他抓住道人的裤脚时，几乎要把他拽入江中，苗道人却气定神闲，左手成掌，在汉子后心轻轻一拍，借掌力将人托上竹身，同时右脚猛蹬江水，竹身如离弦之箭，带着两人朝江边疾掠。此时，第三个落水者已被浪头呛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苗道人瞅准时机，松开壮实汉子的手，身子凌空一翻，如鹞子翻身，稳稳落在那个落水者身旁，伸手揽住其腰，脚尖在江面连点数下，借着水的反冲力，拖着人往回赶。

　　江水冰凉刺骨，浪涛不断冲击着苗道人脚下的竹身，但竹杆却似生了根的浮萍，载着三条人命，在汹涌间穿梭。待靠向岸边，他用脚尖猛地蹬向江边巨石，竹身弹起，他顺势将三人抛向岸边，自己也借着这股巧力，轻飘飘落在地上，衣裙都未沾多少泥污。这时，岸边围观的乡亲们拥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这三位落水者分别抬到就近的家中施救、护理。

这般惊险救人的场面，每年发大水时都会上演。上游被冲下来的落水者，在江中高呼救命，苗道人或是脚尖点水飞奔，或是踩竹渡江施救，不管落水者如何挣扎慌乱，他总能稳稳靠近，或拽衣领、或仛后背，都能将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有时遇着孩童落水，他还会像哄娃般轻声安抚，待抱上岸，又忙着给呛水的人倒水或拍背顺气。

　　每年发大水期间他都要救下好几人。人们感恩于苗道人救苦救难的善举和菩萨心肠，赞他是神仙下凡而称他为苗仙。

后来，人们才晓得了苗道人的来历，原来他曾是明朝洪武帝的开国功臣、军师刘伯温智囊团队里的一位高级谋士，协助刘伯温军师立下了很多战功，以及明朝建立后，他也献出了很多治国大计。但后来看到各地藩王与朝廷的争权夺利，他也就淡泊名利，早于刘伯温军师而隐居了，躲进深山潜心研究道家学问和医学炼丹去了。在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变中，少主建文帝败落民间，流落到蜀南富顺金佃寺出家避难。苗理圭因暗中支持建文帝的削藩制度，眼见建文帝斗败，他护主心切跟随来到富顺，借住在团标寺以道人形象掩护其真实身份。虽然团标寺与金佃寺相隔几十里也少有来往，但双方消息随时都很清楚，原来他们是用“飞鸽传书”互通信息。

再后来为纪念苗道人，大家把这段江面称作“苗仙湖”。并在团标寺给他立了塑像，建了一个“苗仙亭”，人们遇到难事，就来这里烧香，祈求苗仙保佑。

苗道人救苦救难的善举和“苗仙湖”这名称也一至流传至今。它诉说着苗道人当年的侠义与慈善，成为当地一段温暖又难忘的故事。

　　（作者根据富顺民间传说搜集整理，故事情节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