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不低，小国不小——荷比卢三国印象

晨钟

这次欧洲之行的收获之一，是增长了关于“低地国家”的知识。所谓低地国家，是一个宽泛的概念或称区域，即欧洲传统地理概念中描述的“尼德兰地区”，尼德兰就是“低洼之地”的意思。这片区域包括莱茵河、马斯河、斯海尔德河下游及北海沿岸一带地势低洼的地区，相当于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以及法国东北部和德国西部的一小部分。它们位于欧洲西北部，地势平坦，海拔最低处比海平面还低，例如荷兰，有大约1/3的国土位于海平面以下，首都阿姆斯特丹大部分地区在海平面4米以下，房屋几乎全部以木桩为地基。

荷比卢三国简图，取自网络

荷兰鹿特丹小孩堤防-埃尔斯豪特风车群已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共有19座古老的风车系统，这里拍到了11座

荷兰阿姆斯特丹风车村风车，当初风车最重要的功能是排水，通过围海造田工程，荷兰从海洋中获取了近1/4的国土

这片区域曾是罗马帝国北部边缘，在加洛林和查理曼王朝时期，确保了莱茵河与塞纳河流域的联接，便捷的河流运输网与北海相通，促进了欧洲封建大国的政治统一和经济繁荣。17 世纪，世界首个资本主义共和国荷兰在这里诞生，成为欧洲外贸、航运和金融中心，称霸世界。比利时也曾是工业革命的重要引擎。然而，随着欧洲步入“大国制衡时代”，低地国家沦为强权势力间的缓冲区，陷入边缘化困境。冷战开始后，低地国家又逐步发展为欧洲实质性的政治经济中心。

阿姆斯特丹市区运河边的建筑

阿姆斯特丹市区运河中的游船

低地不低，经济文化艺术均居高地 荷兰这个“低矮”的国家，人却十分高大！生活设施给人的直观感受：马桶高度让脚不着地，浴室花洒像安在房顶。看到过一个“罐头瓶子在荷兰”的视频号，调侃荷兰人不知吃了什么，长得都像电线杆子——男的平均身高1米84，女的平均身高1米72。旅途中随处可见荷兰人长胳膊长腿又爱骑自行车，飞驶街头又酷又飒。在网上看到，有最新数据显示，荷兰男子平均身高已达1米9！但荷兰人原先可不这样，有关机构研究发现，在一个半世纪内，荷兰人平均身高增了21厘米！原因是国家经济繁荣、卫生和营养状况持续改善。

阿姆斯特丹郊区乡村酒店

阿姆斯特丹羊角村是个以船当车的运河小村，安有交通镜以利通行

荷兰不只有风车和郁金香，比利时不只有巧克力，卢森堡也不只是以古堡闻名的小国。在经济数据方面，低地国家都很亮眼。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2024 年欧盟中人均 GDP 从高往低排列，卢森堡名列第一，为 151146 美元；荷兰排名第四，为 81495 美元，比利时排名第五，为 73222 美元。再看收入水平，2024年荷兰税后月平均工资2916欧元（以8.3的汇率计算，就是2.4万元人民币）。比利时税前月薪中位数约3833欧元。2023年卢森堡普通民众月实际收入中位数为3976欧元（以8.3的汇率计算，就是3.3万元人民币），据说卢森堡人均收入常年稳居世界第一。

卢森堡首都卢森堡市宪法广场方尖碑，顶部是金色自由女神像

卢森堡市火车站

与海拔低度形成反差的还有经济发展的高水平，荷比卢三国都是世界发达国家，许多行业处于全球领先地位，有不少知名跨国公司。例如荷兰拥有欧洲最大炼油中心，是世界主要造船国之一、欧洲大陆重要交通枢纽，鹿特丹是欧洲货物吞吐量最大港口，也曾长期是世界货物吞吐量最大港口（2023年我国宁波舟山港成为世界货物吞吐量最大港口）。农业高度集约化，为世界第二大农产品出口国，花卉生产和出口居世界首位，芯片产业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异军突起，后来居上。著名企业有：皇家壳牌集团、飞利浦公司、联合利华公司、阿克苏•诺贝尔公司等。生产光刻机的阿斯麦公司，更被人称为扼住了全球半导体芯片的咽喉。

连接鹿特丹市南北城区的伊拉斯姆斯大桥，又称天鹅桥

繁忙的鹿特丹港

比利时是世界上最早进行工业革命的国家之一，安特卫普-布鲁日港是欧洲最大出口港、世界第二大综合化工集群。比利时控制了全球80％的原钻交易、55％的加工钻、45％的工业用天然钻交易，成为世界最大的钻石交易和加工中心。著名企业有：生产百威啤酒的英博啤酒集团（查资料发现，他们收购了中国本土一些品牌：东北的哈尔滨啤酒、福建的雪津啤酒和浙江的双鹿啤酒），优时比生物制药公司、索尔维化工集团。

比利时布鲁塞尔大皇宫

曾被评为欧洲最美火车站的比利时安特卫普火车站内景

安特卫普火车站外景

卢森堡的钢铁、金融和卫星通信三大支柱产业在全球都是叫得响的：拥有世界第一大钢铁集团阿塞乐-米塔尔集团，欧洲最大、世界第二的基金管理中心，欧洲最大航空货运公司卢森堡国际货运航空公司（资料显示，2024年中国河南航投集团，后称中豫航投集团收购了卢货航35%的股权）。欧洲卫星全球公司是世界第二大卫星运营商，拥有卫星70多颗。与德国联合组建的卢森堡广播电视公司，拥有56家电视台和36个广播电台，每年在全球近30个国家制作1.2万小时节目。

卢森堡市、要塞和老城区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卢森堡这座建在山腰的城市有多座桥梁连接交通

文化和艺术方面同样大大拉高了低地国家给人的感受。生前落寞、死后哀荣的画家梵高是荷兰人，虽因需提前预约，没能进他的博物馆参观，但走过几个大城小镇，还是可体会到荷兰的艺术和宗教氛围。小城哈勒姆的圣巴夫大教堂雄伟壮观，里面的拱顶居然是木条拼嵌而成，十分精细，1738年建成的穆勒管风琴，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少年莫扎特曾来弹奏过。荷兰的现代设计也是成果丰硕，在鹿特丹参观了奇葩建筑立体方块屋，还见到了设计咱们央视“大裤衩”的荷兰著名设计事务所MVRDV的作品：铅笔楼和拱廊菜市场。

荷兰哈勒姆圣巴夫大教堂，这座穆勒管风琴建于1738年，少年莫扎特曾来弹奏过

在荷兰还到了米菲兔的故乡乌得勒支，这是座公元48年开始兴建的古城，没想到这么简约时髦的兔子竟诞生在古老街巷中。代尔夫特更是以仿制中国青花瓷起步，创制了著名的代尔夫特蓝陶，进而造出蓝瓷瓷砖，在欧洲各国城市建筑上留下无数靓丽身影。街边常见摆放着维米尔的名作《带珍珠耳环的少女》，原来代尔夫特是画家的故乡和终老之地。虽然他存世的30多幅作品全被世界各大美术馆和画廊收藏，并无一幅留给故乡，然而，在距安葬历代王室成员的新教堂很近的老教堂内，安葬着他的遗体，这对故乡母亲和他自己来说已足够欣慰、尽显荣耀了吧？

有着一个叉叉嘴、一对小豆眼的米菲兔诞生于荷兰古城乌得勒支

荷兰代尔夫特街头多处可见这幅名画，原来这里是画家维米尔的故乡

代尔夫特蓝瓷工艺品和拥吻的新婚夫妇

来到比利时的安特卫普，艺术大师、巴洛克画派代表鲁本斯长期生活工作的地方，感受到浓厚艺术气息。火车站华丽得像宫殿，大广场上栩栩如生的布拉博喷泉雕塑，展现的是勇士布拉博战胜恶魔的传说，市政厅和周围的商会大楼上都有精美雕塑。鲁本斯雕像矗立在另一个广场的中心。街头雕塑特别多，随手的涂鸦都很见功底。比利时的钟楼很有特色，多是四方形建筑，高高矗立，内部装有钟琴系统，可演奏雄浑旋律，已与法国钟楼联合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比利时是诞生优秀动画形象蓝精灵和漫画《丁丁历险记》的地方，巧克力做成了蓝精灵形象，机场有蓝精灵专区供孩子们玩耍，布鲁塞尔闹市街头墙壁上绘着丁丁的故事。

安特卫普街头的艺术大师鲁本斯雕像

安特卫普市政厅广场上的布拉博喷泉雕塑

安特卫普街头涂鸦

小国不小，对欧洲一体化发挥重大作用 行程中我们参观了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海牙的国际法院，还听说欧洲法院、欧洲审计院和欧洲投资银行设在卢森堡。车上团友们就有一场讨论：为什么这些欧洲行政机构没有设在大国，而是设在了小国？讨论的结果，多数人的意见倾向于这是大国间妥协、平衡的结果——设在某个大国，其他大国会不服不忿，设在似乎无足轻重的小国，大家就比较容易接受。然而，回来查资料后才明白，我们把事情本末倒置了，不是三国被动地被欧洲一体化进程选择，而是三国主动发起和促成欧洲一体化，顺理成章地让相关机构落户在三国。一些阴差阳错也让机遇格外眷顾了这三个小国。

布鲁塞尔欧盟总部大楼

荷兰海牙的和平宫，欧洲法院所在地

国际法院法官们的合影，其中二排右一为曾担任副院长的中国女法官薛捍勤

先来说说三国都有多小。据2025年4月数据，荷兰面积41528平方千米，人口1807.6万；比利时面积30688平方千米，人口1176.4万；卢森堡面积2586.3平方千米，人口67.2万。三国面积加起来，只相当于我国浙江省面积的7/10，三国人口加起来，不到浙江省常住人口的一半。

鹿特丹的现代建筑立体方块屋

鹿特丹，荷兰著名设计事务所WVRDV的作品铅笔楼和拱廊菜市场

荷比卢三国因为其小，对和平和安全格外敏感也格外珍视，邻国关系在其政治外交战略中占据突出位置，他们曾经寄希望于采取中立国策，聊以自保，结果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幻想。痛定思痛，他们放弃中立政策，转而寻求大国平衡、国家间联合的制度构建，积极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

布鲁塞尔闹市街头，墙上绘着《丁丁历险记》的情节

欧盟总部大楼前的雕塑

欧洲是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欧洲各国深受其害，期盼有长久和平的环境。反思战争原因，达到了一定共识：靠武力解决纠纷，代价太高；靠协商与合作，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因而选择走一体化道路，认可让渡一定主权和利益，在经济政策、防务体系、边境管控、司法实践等方面协调一致，实现共同发展和进步。

比利时布鲁日的钟楼

比利时根特的钟楼

早在1921年，比利时和卢森堡就设计了共用货币，尝试组织经济联盟。开启欧洲一体化先河的，是1948年荷比卢三国建立的关税联盟，有专家评价，他们扮演了先行者的角色，以小规模的方法和制度试验为大型国际合作积累了经验。两年后的1950年，法国发起建立欧洲煤钢共同体，总部设在卢森堡。后来荷兰提出将煤钢共同体升级为经济共同体，相关方案的起草，由比利时外长亨利•斯巴克领衔的专家委员会完成，故又称斯巴克报告。1957年《罗马条约》签署，欧洲经济共同体诞生。由于在此期间法国国内政局不稳，西德阿登纳政府面临换届选举，有关工作主要由比利时担当，欧洲一体化工作中心自此定于布鲁塞尔。

卢森堡市，堡垒遗址

卢森堡市一处三层过街桥

1965年，欧洲共同体创立。为方便欧共体内的人员往来，1985年，在卢森堡小镇申根，荷比卢三国与德法两国签署取消共同边界检查的协定，即《申根协定》，以后逐步扩大，在20多个欧洲国家实现了人员的自由流动。多次出国旅游，我们也亲身体会到，申根签证是世界上含金量最高的签证。1991年，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背景下，欧共体12国在荷兰的马斯特里赫特签署《欧洲联盟条约》，宣告欧盟的建立，欧元也从此诞生。在欧盟范围内，逐步实现资本的自由流动，建立统一货币和统一市场，制定共同经济政策，实行共同外交和防务措施，加强司法和内政事务方面的广泛合作。

欧盟机构标牌

布鲁塞尔还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即北约总部所在地，对于它的建立和发展，低地国家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建立西欧集体安全组织的构想，最早是在1942年由荷兰流亡政府外长范•克勒芬斯首先提出。1948年，低地三国与英法两国签署《布鲁塞尔条约》，被誉为北约的欧洲前身，促使美国在第二年与西欧多国以及加拿大组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低地国家协助了北约的战略实施，还影响了北约的制度构建，特别是主张制约美英法等大国的权力过分集中，在早期荷兰比利时担任北约秘书长期间，使北约大小国家间协商式互动的机制趋于成熟。1966年，由于法国与美英的权力斗争激烈，戴高乐政府退出了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令其总部迁出巴黎。低地国家竭力协调大国间的矛盾，促成北约总部和联合军司令部分别设在了比利时布鲁塞尔与荷兰林堡。

布鲁塞尔市政厅建筑十分精美

布鲁塞尔原子球塔

小国不小，小国可以有大作为。有专家认为，对于影响欧洲国际关系格局的几类重要功能——欧洲一体化、集体安全和多边合作等，低地国家均发挥了制度和机制的塑造作用，并大力推动其运行，因此，低地国家构成了现今濒海欧洲战略格局与地缘政治的“功能型中心”，在欧美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处于特殊的核心位置。

欧盟理事会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