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李

南窗诗话

　　上次回老家，堂嫂给我一兜青青的小香李子。回来放了半个月，都变黄了，晶莹透亮，香味扑鼻，一个个，圆溜溜，黄澄澄的，真像香宝茄…… 竟有些舍不得吃了。

它们挨挨挤挤在果盘里，仿佛一个个温润的琥珀，又似满盘圆润的珠玉。李白诗中的“玉盘珍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小香李，颗颗果然很小，像大点的弹珠；又果香浓郁。那香气是霸道的，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是熟透的、带着阳光暖意的果甜，香气又是温柔的，混着一点点清冽的、属于山野草木的底韵，在小小房间里悄悄地弥漫，让人心里也软软的，漾起涟漪。

指尖触到那光滑微凉的果皮，薄得几乎能感知里面丰盈汁液的流动。稍一用力，指尖便微微陷了进去，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仿佛触碰到了它沉睡的、甘美的梦。轻轻一掰，果肉便顺从地分开，露出细腻的、近乎透明的浅黄瓤肉，不见一丝纤维的粗粝。丰沛的汁水，瞬间就顺着指尖流淌，亮晶晶的，像浓缩了的蜜糖，散发着更浓郁的、令人心醉的甜香。

轻轻地咬一口，牙齿破开那层柔韧果皮的刹那，一股清冽甘泉般的汁液便溢满了口腔。那甜，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带着山林气息的酣畅淋漓，瞬间点燃了味蕾。一种极柔嫩、极细腻的口感，几乎无需咀嚼，便在舌间温柔地化开，满口芬芳，甜香绵长。果核极小，光滑地躺在舌底，像个完成了使命的微小的句点。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盘中的“香宝茄”上，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我看着这盘由青涩蜕变为金黄璀璨的果实，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这不仅仅是时间的魔法，更是嫂子无言的心意，被时光之手细细摩挲，最终酿成了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沉甸甸的甜。这甜，带着老屋青瓦檐下的风，带着嫂子递给我时粗糙手掌的温度，带着等待发酵的耐心，在舌尖心上，悠悠地漾开，久久不散。

原来有些滋味，需要交给时间去酝酿，有些情意，需要静默的等待。小香李熟得如此晶莹剔透，香得如此刻骨铭心。此刻的甘美，也让我笃信，纵使山长水阔，流年偷换，那份源自故土的清甜，总会在某个角落悄然成熟，静候归期。